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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大西洋上(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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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海風中穩穩向前行進,航速約為三節,與海岸之間的距離也沒有再拉近。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一刻。我覺得萬事順利,接下來輪班的兩個人替換了阿布杜拉和我。卡洛和那位柔道冠軍喬治精神抖擻地接了我們的班。阿布杜拉一頭鑽進船艙去休息。我走到船隻的前甲板上去看看。前甲板堆滿了罎子、羊皮和蔬菜筐,暫時擋住了所有的去路,除非貼著船邊的舵牆,才能繞過去。 聖地亞哥就坐在鼓起的風帆前面。他滿面笑容地斜倚在雞籠上,欣賞著遠處海岸的景色。操舵近七個小時,我渾身都發僵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緊張工作數周之後,我第一次放鬆了下來。我們一起坐在那裡,都為草船如此優秀的航海性能而陶醉。一排排的海浪沖打著我們的右舷,但船身仍然保持平衡,我們甚至都沒有被海水澆濕。我伸展開四肢,疲勞不堪的身體洋溢著幸福。就在此時,驚恐的叫喊把我從快樂中猛然驚醒。 「托爾!托爾!」 我離開船橋還不到五分鐘啊!我一躍而起,但此時船頭一擺,船帆也撲動起來,我差一點摔倒。我立刻抓住船帆的邊緣,穩住腳跟,然後緊緊抓住船帆,向船尾走去,心裡七上八下,擔心出了什麼事。尤利活像一個走鋼絲的醉漢,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他神經緊張到了極點,除了俄語以外,好像什麼都不會說了。只見他手指著船尾,我定睛一看,船橋上的那兩個人正俯身向我拼命叫著什麼。這麼說,我們全都在船上,一個也不少,那就不要緊。喬治揮舞著胳膊,卡洛用意大利語大聲對我說:「舵槳斷了!兩根都斷了!」損壞的程度,一目了然。兩根舵槳都是在槳片上方折斷的,那兩根巨大的槳片還拖在水面上,猶如兩塊衝浪板。看來,這種木頭並不像當初別人說的那麼結實。幸虧我們事先在槳片上捆了一道繩子——這是一種埃及風格,所以槳片還沒有漂走。我們七手八腳地把槳片拖了上來。現在舵槳變成了兩根粗棍子,無論卡洛和喬治如何扭動舵柄,也無濟於事。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航程了。 這真像天上捅出一個洞。 「我們的計劃泡湯了嗎?」卡洛低聲問道。 靠近船尾的三個人全都垂頭喪氣地盯著我。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發現「太陽」號正在逐漸改變航向。它又鼓滿風帆,朝著正確的方向駛去。而幾分鐘前,我們還費心勞力,竭力使它按這個方向前進呢。頓時,我明白了一切,情不自禁地深呼了一大口氣。原來前兩根垂直的舵槳一直困在草船的前半截,當成了橫漂抵板,如今果然起到了作用。由於船尾不再有舵,向岸上吹去的風就把船尾吹到下風,把船頭推離海岸。船身自動掉頭,朝著與海岸相反的方向駛去。 「妙極啦!」我用英語高聲叫喊著,有意使語調顯得十分快樂,把我自己重新煥發出的信心灌輸給另外幾個人,先前發生的事足以使他們失去橫穿大洋的信心。 這陣喧鬧驚動了諾曼。他不顧自己正在發燒,竟爬到艙外,恰好聽到了我的大聲叫喊。他高興地問我有什麼好消息。 「妙極啦!」我滿懷欣喜地重複了一句,「兩根舵槳都斷了!這樣一來,我們以後就可以用印加人的辦法航行了!古代的印加人根本沒有什麼舵,他們只用橫漂抵板來控制航向。」 諾曼兩隻通紅的眼珠茫然地瞪著我,不知要哭還是要笑。其餘的人都仔細打量著我,都想知道我是不是被剛才的事急瘋了,或者我是不是精通什麼印第安法術。因為,「太陽」號的確比以前更加穩當地按照預定航向前進。這一點,無論從羅盤上,還是從船頭與海岸之間的角度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卡洛把我的話琢磨了一會兒,然後,他那雙碧眼中的憂鬱神色頓時消失,隨後逐漸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紅鬍子顫個不停。船艙中的阿布杜拉也醒了。這艘草船居然能自己掌舵,大家如釋重負,都放心地開懷大笑起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走到貨物旁邊,坐在上面休息休息。安裝在船橋上的羅盤針放在羅盤箱裡沒人去管,指針指向西南。這正是我們要去的方向,也正是「太陽」號鼓滿風帆,在白沫四濺的海洋中奮力前進的方向。此時,我們已經成為乘客,可以盡情享受海上的生活了。 「現在,我們真正成為漂流人群了。」我向依舊有些迷茫的夥伴們解釋。但我趕緊補充道:從試驗的角度來說,這是所能發生的最好結局。類似的情況在與此船類似的古代船隻中可能也發生過——那些船隻也是從地中海經直布羅陀海峽,沿摩洛哥海岸行駛,現在,我們將實地觀察他們可能的登陸地點。 卡洛一直搖著腦袋,大笑不止。這是一艘什麼船啊,居然由自然力量來推動和控制。其實船上還有一根備用的舵槳,但我們不想動用,怕它在船隻真正橫越大西洋之前也同樣斷成兩截。無論如何,這種木材實在太脆,太不結實,我們要想在海浪中使用這種木材,必須提前加固備用舵槳。 黃昏時分,尤利爬出船艙,神色十分焦急。 「現在我們已經有兩個病號了,都必須臥床休息。」 過去兩天裡,聖地亞哥在腰帶下方患了一種濕疹,弄得他痛苦不堪。 看來海風似乎使這種皮膚病完全發作了。聖地亞哥身上好幾塊地方都脫了皮,他自己懷疑得了可怕的「蒂娜」病。他曾經在加那利群島見過這種病,而我們的船現在恰恰駛向加那利群島①。尤利擔心,聖地亞哥的猜測可能是正確的。「蒂娜」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廣泛蔓延於北非。 【①加那利群島是大西洋中由七大火山島嶼組成的群島,位於非洲西北海岸之外,與非洲最近距離有九十五公里。】 夜幕降臨,我們看到了幾艘往來穿梭的船上的燈光,好幾次都近在咫尺。卡洛爬上桅杆,迅速掛上一盞煤油燈。否則,我們的草船真有被撞沉的危險。夜間在甲板值班的任務在意大利人、埃及人和挪威人之間進行了分工。蘇聯夥計正在照料美國佬和墨西哥人,這就夠他忙的了。我們讓那位查德木匠好好睡上一覺,確保第二天他還能修理舵槳。從西北、西北偏西方向吹向陸地的陣陣海風不斷警醒著我們。我幾乎整夜都盯著岸邊的一座燈塔,擔心我們船向岸邊漂去。只要天還沒亮,我就不敢打瞌睡。在領航員患有風寒的情況下,我們唯一判斷船隻與陸地距離的辦法是在黑暗中尋找一盞燈光。每當前面或是左舷出現一艘船,我總是一陣緊張。這是岸上的燈火嗎?我們正漂向岸邊,還是另一艘船上的燈光?直到看見一串紅燈或綠燈,尤其是當我們確信這些船隻不會與我們發生碰撞後,才能放下心來。 東方欲曉,已經看不到陸地了。我們把尤利叫了出來。早晨略有涼意,但尤利的一身打扮就像置身南極一般。現在輪到他值班了,可是他在船橋上無事可幹。所以他乾脆在船艙門口一坐,掏出煙斗來裝煙。我們幾個人鑽進暖和的睡袋,讓草船在海上任意漂蕩。在二十四小時警戒過後,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還沒有真正熟悉籃式船艙的獨特風格,還沒有充分領略它吱吱呀呀、劈劈啪啪的怪聲,我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我們在「太陽」號上的第一天,就這樣度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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