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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尼羅河的源頭(5)


  在衣索比亞的最南邊,裡普特峽谷被夾在兩座山脈中間,沿著肯亞的方向由南向北延伸而去。地理學家們已經認定,這條峽谷與紅海類似,都是百萬年來非洲大陸向西緩慢移動的產物。眾多的湖泊如同水珠一般,散落在寬闊的山谷中。其中,茲瓦伊湖以制造紙莎草船聞名。有一條便捷的公路通往峽谷。對於來自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的遊客來說,其他的湖泊都是他們週末旅遊度假的勝地,他們到這裡來打獵、捕魚、游泳。但是他們卻從未到過最美的景點——茲瓦伊湖。其中一個原因是無路可通。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那裡生長著紙莎草,而這種植物正是可怕的血吸蟲眷戀之所。因此,儘管這裡風光迷人,但還是沒有人敢輕易下水游泳玩耍。

  兩個來自亞的斯亞貝巴的瑞典人曾向我們介紹過該湖以及湖上住人的島嶼。他們中的一位是民族學家,曾在書本上讀到過有關島上居民的情況。而另一位曾親自到過湖邊,他在衣索比亞以捕鳥為生。我們雇了一輛吉普車,帶上充足的物品和露營裝備,離開了首都,駛向目的地。開始時公路平坦,漸漸地由不平坦變得坑坑窪窪,最後幾乎無法行駛。我們在裡普特峽谷東邊的山頂上發現了一個瑞典的傳教所,在他們的盛情邀請之下,我們在那裡駐足,過了一夜。那裡有一個叫阿塞法的衣索比亞教員博學多才,給我們充當翻譯;還有一個加拉族的黑人小夥子,據說對這一帶的地形路線十分熟悉。他們二人加入了我們的隊伍,第二天一早同我們一起乘吉普車向茲瓦伊湖挺進。前方一條峽谷擋住了我們前行的道路,峽谷裡水流湍急,無法通過。無奈之下,我們只得繞道,從一條正在修建的泥濘小路上向南行駛了十五英哩。之後,我們離開了公路,越過了一座由巨石和石板鋪成的橋,又朝西北方向行駛了三十英哩。我們既沒有見到公路,也沒有發現車輪的印跡,只能沿著狹窄的馬道、獸跡和林間空地,時左時右,在稀疏的樹叢中穿梭,還得不時下車,走到前方去探路。而我們的「嚮導」則不動聲色地坐在車裡,有幾次,他倒是開口了,但卻指錯了路。這裡沒有野獸,但有很多古墓。我們還不時見到扛著長矛、帶著獵犬的加拉族黑人在林中捕獵。我們想找人問路,把吉普車駛到一個男孩跟前,只見他轉過身來,警惕地舉起手中的長矛,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開,一頭紮進稀疏的阿拉伯膠樹林中不見了。

  當我們到達一座高高的山岬時,天色已晚。山岬高高突出茲瓦伊湖,從上面可以俯視湖的東岸和遠處的兩個島嶼。山頂上有一個小木屋和一頂大帳篷,這就是瑞典教會的診所,原來是由一名護士負責,現在她回瑞典度假去了。不過看門的加拉人同意我們借用大帳篷,他的全家都住在附近的一間草房裡。低頭看去,我們發現懸崖下面有大片的蘆葦和沼澤地,向南北延伸。傍晚的陽光照在遠處一個黃色的小點上,這是一隻紙莎草船,正緩緩駛回那邊最近的島嶼。

  像劇場裡的燈光一樣,天色又迅速暗了下來。這裡距赤道緯度只有八度,每天黃昏都是如此。接著,演出開始了:猴子在樹上拼命叫個不停;河馬拖著沉重的身體走上岸,鑽入玉米地大吃起來;鬣狗的吼叫聲也越來越近。從湖畔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陣陣鼓聲。坐在帳篷裡,我們可以看到島上的篝火。阿塞法告訴我們,這是科普特人在預祝他們的馬斯卡爾節。我正想偷偷溜出去看個究竟,帳篷外卻出現兩名手持長矛的黑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住在草棚裡的守門人和他的一個親戚,他們來問我們願不願意去看鬣狗。原來,他們的一頭騾子死了,一群鬣狗正圍著騾子的屍體貪婪大吃。於是,我們悄悄走進灌木叢,前面傳來陣陣揪心的嘶叫和狂吼聲,四處閃射著鬣狗兇神惡煞似的眼神,像停車場的路燈一樣。我們打開手電筒,剛才的場景全都不見了,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那頭死騾子躺在地下,渾身被撕得血肉模糊。我們關上手電,靜靜地等待著。不一會兒,那發光的眼睛又一雙雙亮了起來,鬣狗們嘶吼著,呻吟著,啃齧著。過了一會,我們聽到樹杈和灌木的斷裂聲,於是又打開手電筒。這次,騾子被分成了兩半,下半截身子早已不見蹤影。我們在灌木叢中四處搜尋,地上佈滿血漬,而騾子的臀部和兩條後腿已經永遠地消失在黑夜中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沿著山坡走到湖邊。懸崖腳下的一塊玉米地被一頭河馬糟蹋得不堪入目,一夜之間它竟吞掉了好幾百個玉米棒子。很多猴子也匆匆趕來,想把剩下的玉米搶走。種田的老農正忙著把猴子趕走。這時,我們看到湖面上幾艘紙莎草船從島上遠遠地向這邊駛來。我們所站的地方正是一條從蘆葦叢中開闢出來的小路,通向泥濘的湖岸上一塊窄小的空地,供人停船上岸。這裡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向湖面。我們等待著,準備好了斧子、粗繩,還有兩根胳膊粗細、兩人多高的樹枝。我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就緒,現在只需等船靠岸了。

  船陸續靠近了,船形卻並不像塔納湖上的紙莎草船,倒跟查德湖上的船有幾分相似,船尾是用刀削齊的,只有船頭微微翹起。這些船太小了,每艘只能容下一個人。

  最先到岸的兩艘船是從島上過來同加拉人進行物品交換的,一隻船上裝著盛有灰褐色玉米酒的陶罐和葫蘆,另一隻船則裝滿了鮮魚。第三只船很快也靠岸了,他們正準備把船拽上岸來,我們趕忙上前攔住了。我們很快同他們達成了交易,把這三條小船租了下來。我們把這三條船並排著用繩子捆在一起,並用兩根堅實的樹枝加固。這就是我們的行動計劃,我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到達湖上的島嶼。因為那裡居住著拉基族人——茲瓦伊湖上唯一懂得造船的民族。他們繼承了古老的習俗,把船造得儘量小些,為的是避免異族入侵者利用這些船隻成批闖入島嶼。

  拉基人與居住在湖岸的加拉族人沒有親緣關係。加拉族是典型的以種田和放牧為生的非洲人,他們一輩子都離不開土地,從沒有嘗試過制造紙莎草船到水上冒險。而拉基族人則完全靠紙莎草船為生。他們也耕種農田,但同時也是捕魚和貿易的好手。儘管他們的膚色黝黑,但實際上並不屬￿黑種人。和多數衣索比亞人一樣,他們有著鮮明、漂亮的輪廓,很自然地讓人聯想到《聖經》裡的人物形象。與塔納湖北岸的僧侶們一樣,他們也是從尼羅河源頭附近的地方遷移過來的。同樣,當他們逃到這片孤島的時候,也帶來了制造紙莎草船的技藝。

  在1520年-1535年間,他們開始了長途跋涉,來到裡普特峽谷,並在茲瓦伊湖的島嶼上定居下來。他們帶來了全部的宗教珍品和古代科普特基督教的手寫抄本。據說這些手抄本被保存至今,因為儘管拉基人和加拉人相互敵對了約四百多年,但「旱鴨子」加拉人從未成功入侵這些島嶼。近些年來,他們已化敵為友,彼此交換產品,有幾家拉基人還搬到了湖岸上定居。但古老的習俗依然保留著,到目前為止,湖面上從未出現過一艘除駕船人外還能負載超過一人的船隻。船身實在太小了,那可憐的唯一的乘客必須一動不動地坐著,雙腿挺直以保持平衡,或者騎在船身上,雙腳放在水中,否則就會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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