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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謎(4)


  西班牙人最初還以為自己已經環繞地球航行到了具有高度文明的遙遠的印度,因而不分體貌特徵,不論文明程度,稱所有迎接他們的人為「印第安人」。後來才知道自己搞錯了,意識到他們闖進了一個新世界,但「印第安」這個名稱卻永遠保留在了歐洲語言中。

  到底是誰發現了誰?是那些站在岸上,目睹從東邊地平在線駛出一條條海船的當地人,發現了那些站在甲板上,指點著西邊地面上影影綽綽的人影的西班牙人?還是相反?教王接到衛隊和信使的報告,得知了西班牙人的到來,便乘上華麗的轎輿,在錦旗華蓋的簇擁之下前去迎接陌生的訪客。和剛剛到達的西班牙人一樣,對於自己將要會見的是什麼樣的人,教王心裡也充滿了困惑。教王和他的人民都相信,他自己是太陽神通過蓄著鬍子的白皮膚人留下的後裔,那些白色皮膚的人就像現在這些一次次到他的國家造訪的人一樣。於是樂師們吹起了長笛和小號,敲響了樂鼓和銀鈴。教王帶著保鏢和成千上萬的百姓,像一支雄偉的軍隊站在岸邊,而他的隨從們看見的卻是幾個登陸而來的西班牙人,從人群中穿過,朝首都走去。

  在墨西哥強大的阿茲特克王國,以及後來在南美遼闊的印加帝國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一小股西班牙人,白色皮膚,蓄著大鬍子,幾乎一槍未發就征服了那些強大的帝國。這一切僅僅因為在他們登陸的那些國家裡,象形文字的記載,或口頭傳說,都說曾經有大鬍子的白種人把文明的禮物送給他們的祖先,之後又到別的地方去傳播學問了。走時還說過,他們肯定會再回來。美洲所有印第安部族的人都沒有鬍鬚。他們的下巴上不長鬍子。那些從北部凍原慢慢深入到這裡的、古銅膚色的印第安人都這樣。而那些西班牙人在被陸地上的印第安人「發現」時,也正像當地傳說中的英雄一樣長著大鬍子,膚色白皙。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卻被當成是回到墨西哥和秘魯的貴客,受到了中世紀最強大的王國的熱烈歡迎。

  一個個偉大的文明中心曾經把北邊的阿茲特克王國、瑪雅王國和南邊的印加王國連成一串燦爛的明珠,但這裡的文明卻從來沒有像傳說中講的那樣,延伸到大鬍子白人到過的所有地方。古代美洲文明從來沒有擴展到熱帶之外的地區,沒有擴展到氣候環境能夠刺激現代人發展工商業的地區。新大陸的燦爛文明幾乎剛被發現就瞬間消失了。外部世界對其知之甚少。克裡斯托弗·哥倫布為同代人拉開的帷幕很快就被繼之而來的征服者拉上了。此後僅僅幾十年間,美洲原有的息息搏動的文明崩潰坍塌,失去了功能,一部分被消滅,一部分被同化,新的形式讓我們這些歐洲人更容易相信一切進步的、一切帶有文明氣息的東西都是因我們而存在的,而一切奇怪、昏暗的東西都是哥倫布時代之前的遺留物。我們之所以得出這樣的印象,就是因為那些貪婪地搜刮黃金的西班牙征服者,在世人還沒有意識到地球的另一端有什麼的時候,就飛快地拉上帷幕,開始大規模的屠殺了。他們幹這些事時都高舉著十字架,證明自己無罪。

  哥倫布和他的追隨者們到達美洲大陸之前,墨西哥和秘魯到底發生了什麼?西班牙人發現的燦爛文明確實都是那些來自北極凍原的、愚昧的石器時代人培育的嗎?還有別的道路通向古代美洲嗎?哥倫布之前的美洲人是否也像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一樣是混血的?亞洲凍原野蠻人的後裔到底有沒有在開天之初接待過到墨西哥灣來的航海家?那也正是文明從非洲、亞細亞洲向荒蠻的歐洲沿海傳播的時候。

  問題就在這裡。沒有答案。這是一個世界之謎。

  我找不到答案,苦苦思索也沒用,只不過是一遍又一遍在同樣的問題上徘徊。如果美洲的古代文明是在墨西哥和秘魯土生土長的,那考古學家就應該找到它一步步發展的痕跡。但是不論在墨西哥,還是在秘魯,只要發現一處文明中心,進一步的發掘就會證明,它在被發現時就已經高度發達了。無論哪裡都找不到它的明顯起源。這樣一來,答案只能是:它是引進的。如果一種文化突然在某個地區興起,而在該地又找不到任何發展演變的跡象,那它肯定是從外部輸入的,從海外輸入的。這是傳播學派的觀點,而與之觀點相反的學派被叫做孤立學派。

  那為什麼要造紙莎草船呢?我的思緒又飛離了美洲,飛往大西洋,到了我的家鄉。在那裡我把全部時間都投注到科研和考察中去。四年前,當我第一次在埃及見到國王谷壁畫上的蘆葦船時,我正作為一個旅遊者遊歷埃及。我一眼就認出了這種船。它和秘魯北部金字塔的建造者們在陶罐上畫的船同屬一種。那個時代正是秘魯文明在南美洲興盛發達的時候,比有人開始在玻裡尼西亞定居還要早許多。壁畫上最大的秘魯蘆葦船有兩層甲板。下層甲板上畫的除了一排排人物之外,還有許多水罐和其他貨物。上層甲板上畫的則是太陽神在人間的代表——教王,他比所有的隨從都高大,周圍畫著許多鳥頭人身的縴夫,靠他們拉著纖繩,蘆葦船才得以在水中航行。埃及墓室的壁畫上也畫著太陽神在人間的代表,教王在那裡就是法老。他像一個氣勢龐大的巨人坐在蘆葦船上,周圍的人都極其渺小。畫中也同樣有傳說中的鳥頭人,纖引著蘆葦船破水前進。

  很奇怪的是,好像蘆葦船和鳥頭人總是在一起,因為我們在遠離此地的太平洋複活節島上也發現了同樣的組合,在表現古代奧龍戈村莊儀式的壁畫和浮雕上,太陽神的頭像、鼓滿風帆的蘆葦船、鳥頭人總是三者並存不可分割,還有他們的太陽觀象臺。複活節島、秘魯、埃及,如此類似的現象怎麼可能在三個相隔如此遙遠的地方出現?這太奇怪了。更離奇的是複活節島上的土著人把太陽叫做「Ra」,而幾百個玻裡尼西亞島嶼上的人們也都把太陽叫做「Ra」,這不可能只是巧合。在古埃及,太陽的名稱也是「Ra」。對於古埃及的宗教來說,沒有什麼字比「Ra」更重要了,那是太陽,太陽神,法老的先祖。為了紀念太陽神在人世的代表,複活節島上矗立著用整塊巨石雕刻的、像房子一樣高的教王塑像。秘魯和古埃及也都有。而且在這三個地方,人們都把巨大的岩石切割成火車車廂大小的石塊,就像切奶酪一樣,然後根據太陽的運行,按照天文規律把它們堆砌成有石階的金字塔。所有這些都是為了紀念共同的祖先,太陽,Ra。這其中有什麼聯繫嗎?難道就只是一種巧合?

  若干個世紀之前,還是風帆主宰大海的時候,人們普遍認為文明人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不管怎麼說,麥哲倫,庫克船長,還有許多人都不止一次繞地球航行過,只要有順風幫忙就沒問題。但是後來我們發明了螺旋槳、發明了噴射發動機,世界變得越來越小,隨之而來的是,我們開始生出一個念頭,如果我們追溯到越久遠的年代,世界就會變得越大,如果追溯到哥倫布之前的年代,世界肯定是無邊無際的,再往前,海洋是不可逾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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