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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尋找出路(2)


  教堂執事警告著:「小心眼睛!」飛魚掃過我們臉上之際,這閃動的曳光彈似乎不太會控制方向。

  教堂執事站起身,在狹窄的獨木舟裡保持平衡,再拿起一張竹杆上的魚網架在空中。他每抓到一條魚就立刻收網,把網子壓倒在船艙內,讓這個飛行體無助地落在地上。為了飛行,這種魚必須先在水下以極快的速度遊動,才能沖出水面,然後再張開它超大的胸鰭,在空中飛翔一百多碼。和那個時代笨拙的飛機相比,它們身體的流線何其完美!一條飛魚打到我的肚子,力量大得出乎意料,讓我跌坐在獨木舟的橫樑上,令每個人哈哈大笑。提歐帝捉到一條魚,因為它把他的帽子撞落在船舷上。我們低著頭,扭動身體閃躲著。提歐帝奮力張網、收網,在這種光線照明下的競技場中,捕捉來自四面八方的發光飛行體。對裡芙和我來說,這是一種樂趣,讓我們重拾童年在挪威玩雪球大戰的美好回憶。

  火炬燃盡時,我們回到岸上,數了數船底的大型飛魚,共有三十五條。如果沒有提歐帝那張飛行網,不可能有這麼多漁獲。

  §假扮巫醫

  我們和一群人坐在海邊榕樹四周的岩架上。仍然沒有船到岸!我和威利一起做了個決定,我們已別無選擇了。裡芙傷口上脫皮的皮膚,看起來像有斑紋的意大利臘腸,她能夠冷靜地忍受它,但是我不能。我們已經走到死巷的盡頭,必須像皮耶一樣試一試,遠離這個小島。威利和多位村民正計劃進行另一次航行,打算帶回稻米和麵粉,我們決定和他們一道走。

  竹屋已被我們棄置。我們必須回去拿所有採集到的動物學和考古學標本,但是如何運送、何時運送,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也擔心這些東西會被偷走。那幾瓶甲蟲和其它生物的標本,肯定不會引起什麼人的興趣,但是,我們買的一些考古寶物,隨便一個小偷都可以拿去轉賣。對那些人來說,偷竊不算嚴重的罪行,基督教的上帝是慈悲的,他們只害怕惡靈和魔咒。

  我決定碰碰運氣,假扮巫醫。一些不太可靠的年輕村民跟著我們前往竹屋,進行最後一次巡禮。我打開一罐保存動物標本的甲醛,他們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輪流去聞罐子,接著就被甲醛嗆到,開始跳腳、臉部扭曲、拚命呼吸。然後我故意回過頭、板著臉,直到看到一隻毒蜈蚣——一種切成一節一節還能繼續爬行的蟲子,如果被丟到水裡,會像鰻魚一樣遊動身體。我把它丟入一罐甲醛,讓旁觀者盯著那只蟲在短時間內僵硬而死。每個人的眼睛瞪得好大,然後,我把這種液體灑一些在地板上,跳出屋外,碰地一聲把門關上,並用棍子和繩子把門鎖上。我們向他們解釋,沒多久,這種要命的氣體將充滿整間屋子,進屋的人下場會像那只死掉的蜈蚣。

  那天晚上,我們睡在威利家的地板上。第二天清晨我們就要離開這個島。

  我們被狗吠聲吵醒時,天色仍暗,還可以看到森林裡一盞盞燈籠的光芒。一大群吵鬧的壯漢聚集在門外,萬事俱備,只等待清晨的出發。他們都在注意天氣。夜空中滿布雲層,可以確定海上的情況一定很惡劣,最好再等一下,看看情況再說。

  天氣很冷,威利在火上放了一隻水壺。柑橘茶讓我們昏睡的身體暖和起來,頭腦也比較清醒。和我們的宿敵(不同教派者)坐在一起,感覺很奇怪。提歐帝和派奇奇都不在場,只有艾歐恩捧著一碗茶啜飲,眼睛飛快地瞄著外頭的天氣。天色一片昏暗。

  那個晚上,海浪的怒吼似乎特別兇險,左右著我們的心情。我們因為令人昏睡的寒意和壓抑著的恐懼而顫抖,有一兩個人試著說笑話,但牙齒卻不住打顫。其他人則沉默不語。

  天似乎亮了一點,黎明好像快來臨了,這是黑夜的魔爪正要松脫的第一個徵兆。威利站起身來,下達出發的命令:「Hamai!」

  §奮力一搏

  就這樣,我們將有一趟瘋狂而愚蠢的海上航行。我最害怕與大海抗爭,但更糟的事還在後頭。我們用新鮮的香蕉葉包裹著腿,跟著其他人一跛一跛地前進,搖搖晃晃來到卵石海灘。我們沒有時間想任何事,耳朵和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到兇暴的浪花打在光滑的卵石海灘上的聲音。

  有經驗的操槳手用獨木舟送我們到那艘老舊的救生筏。救生筏已經修復,停泊在距岩壁較安全的距離之外。接著,獨木舟又穿過如巫婆魔法鍋爐一般的大海,回去接第二批人。當獨木舟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送來一批人之後,只剩下一個人站在卵石海灘上,拼命憤怒地揮手——是那位住在哈納瓦維的矮個子中國人,他也想一起走。但是船上已經沒有空間——這可憐的傢伙還帶著一頭豬和五隻雞,想一併帶上船!我們所看到歐摩亞的最後一幕,正是這個令人悲喜交加的人帶著他的豬和家禽,站在卵石海灘上,沮喪地揮手要別人來帶他走。但是,救生筏感覺上已經超載。我們離水面只有短得可怕的距離,船也仍舊在這個庇護著我們的港灣內。簡陋的船舷使我們的企圖顯得十分瘋狂,其實,那些棕色皮膚的同伴,也曾經這樣帶著皮耶航行。

  為數頗多的紅山蕉和香蕉被堆放在橫樑下,船員把它們一串串堆放著,也把一桶水和一些青綠色椰子放在一起。如果一切順利,借著這樣的風力,我們在一天之內就可以完成這次航行。進入空蕩蕩的大海後,我們只能根據其他島嶼的位置,掌握大概的方向,直到看見希瓦瓦的群峰,才能夠確定航向。如果陷入迷霧中,除非天氣晴朗,否則我們一點機會也沒有,很可能會漂到這群島之外。

  由於滿載,這艘老舊的救生筏在洋流中驚險地翻動著。玻裡尼西亞籍船員再一次觀察天氣狀況:向南吹的猛烈季風,就在我們背後。

  我們一共有十三人。年長的艾歐恩是船長,高坐在船尾充當舵手。威利、裡芙和我就躺在他腳底下的艙底,屈身靠在一堆破爛的皮箱和麻袋上。在我們前方,有八名從村裡精選出來的操槳手,兩人一組並排端坐,等待號令。他們的臉輪廓鮮明,看起來有點粗暴,仿佛不畏懼任何天氣狀況,椰油色的皮膚下還浮現出一條條肌肉。有個人拿著大型木制舀水器隨時待命,身旁擺了鐵槌和釘子,以防海浪打到船底,使得船板松脫。

  艾歐恩很有耐性地坐著,像往常一樣戴著草帽,穿著白色短褲與汗衫。他的表情看起來猶如鐵石,滿布皺紋的臉望著天上飄浮的雲,好像在研究海浪的流向。

  一切已經就緒!艾歐恩站起身來,摘下帽子,開始比畫十字——先摸一下額頭,然後是胸前。艾歐恩進行玻裡尼西亞式的船員祈禱時,其他人堅定而嚴肅地低著頭。祈禱結束後,所有人也都比畫著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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