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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和玻裡尼西亞人在一起(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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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久,只有礁脈上最高的石塊還看得見,我們小島四周的沙灘都沒有了。水在漲,快要淹到這薄餅似的小島的草叢了。這真有點兒可怕。好像是整個的海在侵襲我們。「康提基」身子一轉,漂起來了,一直漂到被幾塊珊瑚石擋住為止。 島民們跳到水裡,在漩水中既遊且蹚,從這岸到彼岸,最後爬上了木筏。納德和艾立克跟了上去。木筏上準備好了繩索。當它翻過了最後幾塊珊瑚石,從礁脈上鬆動下來的時候,島民們跳下水去,想把它拉住。他們不熟悉「康提基」,也不知道它那一直要向西推進的羈勒不住的脾氣。他們無法可施,被它拖著走。 不久,它動得很快,橫過礁脈,向礁湖漂去。它到了比較靜止的水裡,稍稍有一點手足無措,似乎在向四周張望,像是要看看情況再作計較。在它又要移動,並且發現了漂過礁湖的出口以前,島民們已經用繩子把它拴在岸上一棵椰樹上。「康提基」就這樣掛在那裡,被緊緊地拴住在礁湖上。這只經過萬里重洋的木筏,終於翻越了礁脈的險阻,到達了拉洛亞島內的礁湖上。 我們喊著鼓舞士氣的號子,一再興奮地唱著「克克德胡魯胡魯」,同聲協力,把「康提基」拖到以它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這座小島的岸上。潮水漲得比平常的滿潮高出四英呎。我們以為整個島會在我們眼前消失了。 風吹浪湧,礁湖上波濤翻滾,我們沒法把我們的許多東西裝進狹窄、潮濕的獨木艇。島民們必須趕快回到村子裡,班德和赫曼跟他們去看一個小孩,那孩子躺在村子裡一所小屋裡快死了。孩子頭上長了一個膿瘡,而我們有青黴素。 第二天,我們四個人單獨在康提基島上。這時東風太大,島民們不能過湖來,湖裡散佈著尖筍般的珊瑚石,又有淺灘。原來已經稍稍平息的潮水,又以長長的衝擊隊形,兇猛地湧進來。 過一天,海又平靜了。我們已經能夠潛水鑽到「康提基」底下,看到九根木料雖然被礁脈把底層刮去了一二英吋,還都完整無恙。繩索嵌進去太深了,許許多多繩索中,只有四根被珊瑚石割斷。我們動手清除筏面。把亂糟糟的東西從甲板上掃除後,我們這只驕傲的木筏看上去好多了。小屋子像手風琴似的,拉起來撐住了,桅杆也鑲接好,裝好。 這一天,地平在線又是白帆點點,島上的人來接我們,搬運我們的東西了。赫曼和班德和他們一起來,告訴我們:島民們在村子裡已經準備了盛大的慶祝宴會。我們到達那邊島上的時候,一定不能先離開獨木艇,要等到首領本人認可,我們才可以走。 我們乘一股清風,橫渡寬達七英哩的礁湖。我們不勝悵惘地看著康提基島上熟識的椰林向我們揮舞道別。漸漸地椰林變成一叢,縮成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島,像其他沿著礁脈東部的小島一樣。但是在我們前面,比較大的島越來越大了。我們看見其中一個島上有一處碼頭,椰林間的小屋上空炊煙嫋嫋。 這村子看上去死沉沉的,一個人也看不見。現在正醞釀著什麼?在珊瑚石壘成的碼頭後面的沙灘上,孤零零地站著兩個人,一個又高又瘦,一個胖大得像一隻酒桶。我們走上去的時候,向兩個人都敬禮。他們一個是首領台卡,另一個是副首領杜波厚。我們都喜歡杜波厚的滿面歡笑。 台卡頭腦清晰,是一個外交家。杜波厚像孩子般天真爛漫,表裡如一,有幽默感,有淳樸的力量。這樣的人是難得碰到的。他身軀龐大,有君王之相,使人一看就覺得,玻裡尼西亞的首領就該是這個樣子。實際上,杜波厚是島上真正的首領,但是台卡逐步取得了最高地位,因為他能講法語,會算會寫,這樣,在大溪地島的機帆船來裝運椰幹的時候,村民不會受騙。 台卡向我們解釋,要大家一起排隊,到村子裡的聚會所去。等小夥子們都上了岸,我們排成整齊的行列,向那裡出發。赫曼走在前頭,手握魚叉杆子,杆子上飄著旗。我自己是走在兩位首領之間。 村子裡有著和大溪地做椰幹生意的鮮明標誌,機帆船運來了許多木板和鉛皮。有的小屋古色古香,用樹枝和編織的椰葉蓋的;有的卻用木板釘起來,像是熱帶的小涼屋。椰林中單獨有一所用木板新蓋的大屋,便是村子的聚會所,我們六個白人就住在那裡。我們打著旗子,列隊從後面小門進去,然後從屋前出來,走到寬闊的臺階上。全村能走動的人,男女老少,全都站在我們面前的廣場上。大家都異常嚴肅,就是和我們一起從康提基島回來的興高采烈的朋友們,也和別人站在一起,絲毫不和我們打招呼。 我們都出來到了臺階上,全場的人同時開口高唱《馬賽曲》(注:法國國歌)。台卡知道歌詞,在領唱。歌唱得很好,只有幾個老婦人碰到高音的地方唱不上去。為唱這歌,他們曾苦練過。臺階前升起了法國和挪威國旗。由首領台卡主持的正式歡迎儀式到此結束了。 台卡悄悄地退到後面,大胖子杜波厚跳到前面,成為典禮的主持人。杜波厚很快做了一個手勢,全場的人立刻唱起一首新歌。這次唱得更好些,因為曲子是他們自己作的,歌詞也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他們都能盡情歌唱。南海在咆哮著向我們奔來,歌聲誠樸動人,震盪心魄,我們覺得背上有一陣震撼。有幾個人在領唱,全體有秩序地合唱,歌聲時起變化,但是歌詞是一樣的: 「你好,台來·馬第達(注:作者)和你的同伴們!你們坐了一隻排排橫渡大海,到我們拉洛亞來。是的,你好!請你和我們多住些日子,和我們有著共同的回憶,這樣,就在你遠赴他鄉的時候,我們也能常在一起。你好!」 我們一再要求他們把這首歌唱了又唱,全場的人越來越不拘謹了,漸漸活躍起來了。於是杜波厚請我向大家講幾句話,談談為什麼我們坐著一隻「排排」,渡海而來。他們都早盼望著知道其中原因。我用法語講,台卡一句一句翻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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