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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駛到南海群島(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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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康提基」上,一切結束航程的準備工作已完成。每一樣有價值的東西都搬進小屋,緊緊捆住。文件和文字數據,膠捲和其他沾不得水的東西,都裝進不漏水的袋裡。整個竹屋都用帆布蓋上,用特別結實的繩子周圍捆住。如果到了一切希望都沒有的時候,我們可打開竹甲板,用大刀把所有綁住龍骨板的繩子都砍斷。把龍骨板拔出來不是一件容易事,因為上面都厚厚地長滿了很硬的小蛤。拔了龍骨板,木筏吃水不會比大木料的底部還深,因此我們會更容易地沖過礁脈。沒有了龍骨板,又卸了帆,整個木筏在側身漂著,一切聽憑風浪擺佈。 命令第一號,這是最要緊的:緊緊抓住木筏!無論情況如何,我們一定要緊緊依附在木筏上,讓那九根大木料去忍受礁脈的壓力。我們要頂住水的衝擊,已經很夠受的了。如果我們跳離木筏,那我們便成為吸力的無可挽救的犧牲品。吸力會把我們在嶙峋的礁石上拋進拋出。橡皮艇在壁立的浪濤中會翻;如果不翻,如果裡面重重地裝著我們這些人,那也會在礁脈上撞得粉碎。但是木頭是遲早會被沖上岸的,只要我們能緊緊抓住,我們人也能跟著上岸。 其次,大家都知道得穿上鞋,這在一百天內是第一次。各人還把救生帶準備好。準備救生帶實際上沒有多少價值,因為如果有人掉下水,那他會被撞死,不是淹死。我們還有時間把我們的護照以及留下的幾塊錢裝在口袋裡。但是使我們擔心的不是時間的缺乏。 我們聽天由命,木筏側著身一上一下地向礁脈漂去。我們靜靜地,或者簡單說幾句,從小屋到甲板上,爬進爬出,進行我們的工作。我們神色嚴肅,一望而知誰都明白面前擺著的命運。大家也不神經緊張,這表明我們都漸漸地對木筏有了不可動搖的信念。如果它能載著我們橫渡大海,它一定也能夠把我們安全送上岸。 小屋裡面是亂糟糟一大堆糧食的紙盒和貨物,都捆得緊緊的。陶斯坦好不容易在放電台的角落中找到一個容身之地,在用短波發報機發報。現在我們還是和秘魯海軍學校經常保持連系。我們也和更遠在美國的海爾、福蘭克以及其他無線電愛好者保持連系。但會,無巧不成書,我們在前一天聯絡到一個很能幹的無線電愛好者,他在庫克群島①的拉洛東格島上有一架電臺。我們的電臺人員和他約好,在清早同他有一次額外連系。我們正向礁脈愈漂愈近,陶斯坦一直坐在那裡按動鍵子,呼叫拉洛東格。 【①庫克群島:太平洋中的群島,屬紐西蘭,在土阿莫土群島以西。】 「康提基」的航海日誌上寫道: ——八點十五分。我們在慢慢接近陸地。我們現在已能用肉眼看見右舷那邊島上的一棵棵椰樹。 ——八點四十五分。風轉向,轉得對我們更不利了,我們已沒有避開的希望。筏上沒有人神經緊張,但是甲板上正忙於種種準備工作。我們前面的礁脈上有什麼東西擱著,看去像是一條破船,但也可能只是一堆漂集起來的木頭。 ——九點四十五分。風吹送我們,直奔我們看見的在礁脈後面的倒數第二個島。我們現在能夠清楚地看到整個礁脈。它的構造像一堵有紅白斑點的牆,剛剛露出在群島前面的水上,像是一條帶子。沿著礁脈,到處是白浪滔天。班德正在擺開一頓豐美的熱餐,這是在偉大行動之前的最後一餐! ——擱在礁脈上的是一艘破船。我們現在已經近得能一直望到礁脈後面發亮的礁湖了,望到在礁湖那一邊的許多島的輪廓。 在寫這幾個字的時候,浪潮沉重的衝擊聲又來得近了。這聲音是從整條礁脈上傳來的,響徹雲霄,有如急驟的鼓點。這是「康提基」動人的最後一幕的先聲。 ——九點五十分。現在離得很近了。沿礁脈漂著,距離只有約一百碼。陶斯坦在和拉洛東格島上的人說話。一切準備停當。現在一定要把航海日誌收藏好。全體精神飽滿。看來情況不妙,但是我們能闖過去! 幾分鐘之後,趕緊把錨拋下水,鉤住了底。這樣,「康提基」便轉過身來,筏尾向裡,對著巨浪。錨拉住了幾分鐘,這幾分鐘對我們很有價值,陶斯坦正坐著發瘋似地按鍵子。他現在已經叫通了拉洛東格。巨浪在半空中響如雷鳴,怒濤起伏。大家都在甲板上忙著。這時陶斯坦已把電報發出了。他說我們正向拉洛亞礁脈漂去。他要求拉洛東格用同一波長,每小時收聽一次。如果我們過了三十六小時還沒有音訊,拉洛東格一定要通知華盛頓的挪威大使館。陶斯坦的最後幾個字是: 「好了。只剩五十碼了。我們要闖了,再見。」 然後他把電臺關了,納德把文件封好,兩人趕快爬出來,和我們其餘的人在一起。因為現在情況很清楚,錨快拉不住了。 波浪愈來愈大,兩個浪頭之間,浪穀極深。我們感覺得到木筏在被拋上拋下,拋上拋下,愈拋愈高。 命令又在大聲傳達:「緊緊抓住,不管貨物,緊緊抓住!」 大家都已準備好,站著,每人都緊緊抓住自以為最可靠的繩子。只有艾立克在這最後關頭爬進小屋,有一樣規定的事情他還沒有做——他還沒找到自己的鞋! 沒有人站在筏尾,因為那是受礁脈震盪最厲害的地方。也沒有人站在兩根從桅頂連到筏尾的結實的帆索附近,因為如果桅杆倒下來,帆索就會被甩出木筏,吊在礁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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