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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駛到南海群島(4)


  走了兩個人,又有一個人在桅頂上不斷打信號,木筏漸漸向後漂,我們其餘的人真覺得累了。我們拋浮標下水,一看,我們是在慢慢移動,移向錯誤的方向。火漸漸小了,巨浪之聲弱了。我們離開椰林的下風頭越遠,那永恆不變的東風把我們抓得越緊。我們現在又被它吹著,情況幾乎和在大海上一樣。我們漸漸瞭解到,一切希望都沒有了——我們在向外海漂去。但是我們一定不能放鬆劃。我們一定要竭盡全力,阻止木筏後漂,等待納德安全地回到筏上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火越來越小,當我們滑到浪穀下面的時候,火一點也看不見了。遠遠的巨浪之聲,還隱約聽得見。現在月亮已升,我們看見島上椰林的尖梢後面,剛透出一些光亮。天空似乎有霧,雲遮著半邊天。我們聽見島民開始輕聲說話,彼此交談。突然間,我們注意到有一條獨木艇把繩子解開,扔在水裡跑了。另外三條獨木艇裡的人既累又心慌,也不怎樣在劃。「康提基」繼續在大海上向外漂。

  不久,餘下的三根繩子松了,那三條獨木艇靠到筏邊來。有一個島民走上木筏,頭一甩,靜靜地說道:

  「油大(上陸地)。」

  他關切地望著火。現在這火好久也看不見,只是偶爾火花似的一閃。我們漂得很快。巨浪已經聽不見,只是波濤還像往常一樣咆哮,「康提基」上的繩索也咯吱著、呻吟著。

  我們送給島民許多香煙,我趕快寫了一個便條請他們帶回去,如果找得到納德的話就給他。便條上寫道:

  「帶上兩位島民坐獨木艇前來,橡皮艇拖在後面。不要獨自乘橡皮艇回來。」

  我們估計,如果島民認為可以出海,那他們一定願意幫助,帶著納德坐獨木艇前來;如果他們認為不能出海,那納德一個人乘橡皮艇到大海上,想追上漂走的木筏,簡直是發瘋。

  島民拿上便條,跳進獨木艇,消失在黑夜裡。我們最後聽見的聲音,是我們第一次碰見的那位朋友,在黑暗中彬彬有禮地清亮地叫道:

  「晚安!」

  在這大海上,風在全力吹著,我們四個人再劃也沒有用。但是我們繼續從桅頂上發燈光信號。我們不敢再發「回來」,而是不斷地把燈一閃一閃。周圍漆黑,月亮只從雲縫中偶爾露面。我們頭頂上的雲,一定就是安格圖的煙雲。

  到了十點鐘,我們把和納德再見的最後一線希望也放棄了。我們靜靜地坐在筏邊上,啃著幾塊餅乾,同時輪流到桅頂上打燈光信號。有康提基畫像的巨帆沒有掛上,燈光信號看上去像是一道光溜溜的投影。

  我們決定,在沒有知道納德的蹤跡之前,燈光信號打通宵。我們硬是不相信他被巨浪吞沒了。納德總是腳踏實地,不管它是重水還是巨浪。他一定活著,沒錯。倒黴的是把他甩在太平洋中的一個偏僻小島上,流落在玻裡尼西亞人之中。這事情真糟糕!經過了這樣長的航程,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打一個轉,把一個人放在一個遙遠的南海上,然後又開走了。

  這時是十點半。班德剛從搖曳的桅頂上下來,等別人去接班。接著我們都驚起來了。我們清清楚楚聽見從黑暗中海面上傳來的聲音。又有聲音了,是玻裡尼西亞人在講話。我們拼命向黑暗中大叫。他們也回叫,而且——聲音之中有納德的聲音!我們高興得發狂。我們的疲勞忘掉了,陰霾散盡了。我們漂過安格圖又有什麼關係?大海上有得是別的島嶼。這九根白塞木,現在這樣喜歡旅行,願意漂到哪裡是哪裡,只要我們六個人都聚在筏上。

  三條有支架的獨木艇從黑暗中破浪而來。納德第一個跳回這親愛的老「康提基」身上,後面跟著六個棕種人。沒有多少時間來解釋;島民一定要帶上禮物,馬上冒險回到島上去。他們看不見燈光,看不到陸地,也沒有什麼星星,卻要頂著風浪,尋路劃去,劃到看不見火光為止。我們以糧食、香煙和其他禮品重重酬謝他們,他們每人都熱情地和我們握手,向我們最後告別。

  他們顯然在為我們擔心。他們指著西方,表示我們前去要碰到危險的礁石。那位領班雙目含淚,輕輕地吻我的下頦。然後他們上了獨木艇。我們六個人留在木筏上,又單獨在一起了。

  我們聽憑木筏漂去,靜聽納德談他的經歷。

  納德原來帶了木筏上的領班,坐在橡皮艇裡,一心一意劃向陸地。領班坐在劃槳的位置,劃動小槳,直奔礁脈的缺口而去。這時,納德卻出乎意料地看到「康提基」發出燈光信號,要他回去。他做手勢要領班劃回去,領班不理會。納德就自己去劃槳,但是領班把他的手掰開了。他們四周的礁脈上水聲如雷鳴,打起架來也無用。

  他們一直穿過了礁脈的缺口,到了裡邊,被浪舉起來,直接擱在島的一塊堅固的珊瑚石上。一群島民跑來抓住橡皮艇,拖上了岸。納德一個人站在椰樹底下,身邊圍了一大群島民,嘰哩咕嚕在說一種聽不懂的話。棕色皮膚的光腿的男女老少圍住他,摸摸他穿的襯衫和褲子的質料。島民自己穿的是破舊的歐式衣服,但是島上沒有白人。

  納德盯住幾個最能幹的人,向他們做手勢,要他們和他一起坐橡皮艇出海。接著一個又大又胖的人蹣跚而來。納德猜他一定是島上的領袖。因為他頭上戴一頂舊軍帽,說話聲音響亮,帶有權威的意味。大家讓路給他走。納德用挪威語和英語向他解釋:需要有人幫忙,一定要在我們其他的人漂走之前回到木筏上去。領袖笑著,一句話也不懂。不管納德怎樣最猛烈地抗議,全體歡叫的人群還是把他推到村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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