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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11)


  在西北面離得最近的小島,不是別的,正是法圖黑伐,就是那小小的、被熱帶森林包圍著的多山的島,我曾在那蓋在木樁上的海灘小屋裡住過,又曾聽過那位老人講起關於祖先英雄提基的生動故事。如果「康提基」停到那一片海灘上,我會碰到許多熟人,但是恐怕碰不到那位老人了。他一定懷著去和真正的提基見面的希望,逝世很久了。如果木筏對著馬克薩斯群島的群山前去,我知道群島中的幾個島彼此相距很遠,海水沒遮沒攔地轟擊著懸崖,我們必須謹慎小心,掌好舵,向那少數幾個山谷的口子駛去,口子裡到最後總是狹長的海灘。

  如果情況相反,木筏可能向土阿莫土群島的珊瑚礁駛去,那裡很多的島是靠在一起的,遍佈在一大片海面上。但是這一組群島又名「低地群島」,也叫「危險群島」,因為整個結構是完全建築在珊瑚蟲上面的,其中有許多險惡的暗礁,以及長著椰林的珊瑚島,離開水面只有六至十英呎。每一個珊瑚島的周圍都有礁脈環繞著,像是在保護。礁脈對這一帶航行的船隻很危險。但是,即使在珊瑚蟲造成的土阿莫土珊瑚島上,以及在熄滅了的火山遺跡的馬克薩斯群島上,都一樣住著玻裡尼西亞人;兩組群島上的貴族家庭,都認為提基是他們的始祖。

  早在七月三日,我們離開玻裡尼西亞還有一千海浬的時候,大自然就能告訴我們,正如它當年告訴從秘魯去的木筏上的原始人一樣:前面大海之中什麼地方,真是有陸地的。我們在離開秘魯海岸足足有一千海浬之前,還看到小群的軍艦鳥。它們在約西經100°的地方不見了。這之後,我們只看見以海為家的小海燕。

  但是在七月三日,軍艦鳥又來了,是在西經125°的地方,從此便常見小群的軍艦鳥,不是高飛空中,就是猛衝到浪尖上,啄食飛魚。飛魚是為逃避海豚的襲擊而飛出水面的。這些鳥不是從我們筏後的美洲來的,它們的家一定在我們前面什麼地方。

  七月十六日,大自然所洩漏的秘密更多了。那天我們拖上了一條九英呎長的鯊魚,它從胃裡吐出一條沒有消化的大海盤車來,這是它新近在什麼海岸邊吞吃了帶到洋裡來的。

  緊接著第二天,我們第一次迎接了確實直接從玻裡尼西亞群島來的客人。

  在木筏上,這是有重大意義的時刻:在西邊的地平在線發現有兩隻大海鷗,不久就飛到桅杆上空,飛得很低。它們的翅膀展開了有五英呎長,繞著我們飛了許多圈,然後雙翅一斂,息在我們旁邊的海面上。海豚立刻沖到那裡,在大鳥的周圍游來遊去,像要探聽什麼,但是雙方各不相擾。它們是第一批活的信使,飛來歡迎我們去玻裡尼西亞。它們到晚上沒有回去,還在海面上休息。過了午夜,我們還聽見它們繞桅飛行,發出粗啞的叫聲。

  現在落到木筏上的飛魚是另一種大得多的。我曾和當地人沿法圖黑伐的海岸去捕魚,認識這種飛魚。

  接連三天三夜,我們直奔法圖黑伐而去。但是接著來了一股疾勁的東北風,把我們吹向土阿莫土珊瑚群島。我們現在已被吹出真正的赤道南流,洋流已不像以前那樣可靠了,常是有一天沒一天的。洋流能像看不見的河流,在海面上四處奔流。如果洋流淌得快了,常是波浪多了,水的溫度降低一度。洋流每天的方向和力量,可以由艾立克計算出來的和測量出來的位置之間的差別看出來。

  在玻裡尼西亞的門口,風說了一聲「通行」,便把我們移交給一股孱弱的洋流。這股洋流使我們大吃一驚,因為它是向北極流去的。風並沒有完全停息——在整個航程中都沒有過——在風勢微弱的時候,我們把所有的一點破布都掛起來當帆。我們從沒有一天是回頭向美洲去的,在二十四小時內,我們最少也走了九海浬;在整個航程中,每二十四小時的平均速度是四十二點五海浬。

  貿易風究竟硬不起心腸,在這最後一段航程中扔掉我們不管。它又來上班了,把傾斜著的木筏推著、撞著前去。木筏正準備進入世界上的一個新奇區域。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越來越多的海鳥成群飛來,在我們上空繞著,無目的地四處亂飛。一天傍晚,太陽正要沉入海中,我們注意到鳥群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推動力。它們向西飛去,不再注意下方的我們,也不注意飛魚了。它們飛去時,我們從桅頂上可以看到,都是沿著同一條線路直接飛去。說不定它們在上空看見了什麼我們看不見的東西。說不定它們飛行是受了本能的支配。無論如何,它們的飛行是有計劃的,直向最近的島——它們生兒育女之所——飛去。

  我們轉動櫓柄,使我們的航線和鳥群飛去不見了的方向完全一致。甚至在天黑以後,我們還聽見失群的鳥在星月交輝的夜空中叫著,從我們上空飛過,飛行的方向和我們現在行駛的方向是一致的。當晚景色宜人,月亮微圓,月圓在「康提基」的航程中這是第三次了。

  第二天,我們上空的鳥更多了。但是到了晚上,我們已無需依靠它們來指點路程。我們發現了地平在線有一片奇異的不飄動的雲。其他的雲都是小小的羽狀卷雲,是從南方來的,跟著貿易風飄過天空的穹頂,一直飄過西方的地平線不見了。我曾在法圖黑伐島上看見過這種貿易風帶來的雲在飄動,我們在「康提基」上也曾日以繼夜地看到過這種雲飄動。但是這西南方地平在線的一片孤雲並不飄動,它像一股狼煙,直沖雲霄,貿易風帶來的雲就在旁邊飄過。玻裡尼西亞人知道,在這種雲之下就有陸地。因為熱帶的太陽曬烤著灼熱的沙土,產生了一種暖空氣升上天空,使得其中的蒸氣在較冷的大氣層中凝結了起來。

  我們對著這片雲駛去。日落之後,雲不見了。風勢不變,我們把櫓拴緊了,無需掌舵,「康提基」也能對準方向駛去。現在掌舵人的工作是:坐在被磨得光滑發亮的桅頂的地板上,注意望,看有沒有陸地的蹤跡。

  當天晚上,我們上空群鳥亂鳴,震耳欲聾。月亮幾乎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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