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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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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救生帶上拴著一根長繩,原來放在小屋簷角上備用的。但是今天風太大了,它剛被擲出去,立刻被吹回到筏上。擲了幾次沒有成功,赫曼離開櫓已經遠了,他拼命向木筏遊來,可是一陣陣的風,使他離開得更遠了。他知道從此這距離將越來越大,但是他還對橡皮艇抱著一點希望。這時我們已經把橡皮艇搬下水了。沒有繩子拴著,大概可以把橡皮艇劃到赫曼那裡。繩子原來是一頭拴在木筏上,拉住這小艇的。但是沒有這繩子,橡皮艇能否回到「康提基」上,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無論如何,三個人在橡皮艇裡是有幾分逃生的希望的,一個人在海裡則毫無指望。 接著,我們突然看見納德跳出去,一頭鑽下水。他一手拿著救生帶,一邊遊去,每次赫曼的頭露出水面,納德不見了,而每次納德冒上來了,赫曼又不在。一會兒,我們同時看見了兩人的頭,他們遊到一處,抓住了救生帶。這時橡皮艇已拉上筏。納德揮舞著胳膊。我們四個人拉住救生帶的繩子,眼睛盯住就在他們後面的又大又黑的東西。拖啊,這是性命交關的事!水裡那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正把一個墨綠色的大三角形推上浪面,納德那時正向赫曼遊去,見了幾乎嚇一大跳。只有赫曼知道那三角形不是鯊魚,也不是其他什麼海怪。那是陶斯坦的不漏水的睡袋的一角。在我們把這兩個人安全地拖上木筏後,睡袋也沒有浮多久。那個把睡袋拖下水的東西,損失了一頓更好的伙食。 「幸虧我不在睡袋裡頭。」陶斯坦說道。說著,他重新掌起舵來。 當天晚上,除了這一句,再沒有多少俏皮話。這之後,在一段長時期內,我們都覺得神經裡、骨頭裡有一股寒流。但是寒冷中也攪和著溫暖的感激之情,木筏上還是我們六個人在一起。 當天我們——赫曼和其他的人——對納德說了一大堆好話。但是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去回味已經發生的事,因為我們頭頂上的天空越來越黑了,風越刮越猛了。不到晚上,暴風雨又找到我們了。最後,我們把救生帶掛在筏尾,拴上一條長繩,這樣,如果再有人在狂風暴雨中落水,在櫓之後,還有東西可以遊過去抓住。天晚了,周圍一片漆黑,包住了木筏和海。 我們在黑暗中被拋得大起大落,只聽見和感覺到狂風在桅杆和帆索間怒號,並以橫掃千軍之力,吹打著有彈性的竹屋,我們都以為要把它刮下水去了。但是竹屋蓋著帆布,支撐得很牢。我們覺得「康提基」隨著泡沫四濺的巨浪拋動,木料隨波上下,像是樂器的音鍵那樣合拍。我們很奇怪,水柱不從地板的大縫中湧上來,卻像一只有節奏的風箱,把潮濕的空氣抽進來,送出去。 整整五天,天氣在暴風雨大作和微風中變來變去,海面被挖成深谷,穀中充滿了從灰藍色的、泡沫四濺的巨浪中飄來的煙霧。巨浪迎著風勢,浪身被壓得長長的、扁扁的。到了第五天,天空裂開一條藍色的縫,暴風雨漸漸去了,兇狠狠的烏雲走了,讓位給永遠勝利的藍天。經過這一場風暴,我們的櫓砸壞了,帆破了,龍骨板松了,在木料的夾縫中碰來碰去像起貨鉤,因為在水底下紮住龍骨板的繩子都磨壞了。但是我們人和貨全部無恙。 經過這兩場風暴,「康提基」的節骨軟弱多了。巨浪壁立,木筏要掙扎著上去下來,把所有的繩索都撐松了,木料總在漂動,使得繩子吃到白塞木裡。我們感謝上帝,我們遵照印加人的習慣,沒有用鉛絲;用了鉛絲,那會在暴風中把整個木筏鋸成火柴棍。又如果當初我們用了徹底乾燥、十分輕漂的白塞木,那木筏早就吸足了海水,沉到海底。是剛砍下來的樹幹中的漿汁,成為一種飽和物,阻住了海水滲入多孔的白塞木。 繩子現在很松,假如不小心一腳滑入木料間的夾縫,木料猛力一收,會發生把腳夾碎的危險。筏頭和筏尾沒有竹甲板,我們兩腳大分,同時站在兩根木料上的時候,不能不靠膝蓋幫忙。筏尾的木料上有濕漉漉的海藻,滑得像香蕉樹葉。 我們雖然在綠色海藻中經常往來之處辟一過道,給掌舵的放一塊寬板,可以站在上邊,但在浪濤衝擊木筏的時候,還是不容易站穩。在左舷,九根大木料中有一根日以繼夜地撞碰著的橫樑,發出陰沉的帶水的聲音。綁著兩根對斜著的桅杆的尖頂的繩索,也發出前所未有的、聽了令人害怕的咯吱聲。因為兩根桅杆的腳紮在兩根不同的木料上,桅杆腳的擺動是互不牽連的。 我們把櫓接好了,用硬得像鐵的海柳木的長板紮起來。艾立克和班德是補帆匠。「康提基」不久又昂首挺胸,鼓鼓地對著玻裡尼西亞。後面的櫓在海水裡一起一伏。天氣好了,波平浪靜。但是龍骨板始終沒有復原,不能以全力來迎戰海水的壓力,而是退讓了,晃晃蕩蕩地掛在筏下,支撐不住。筏底下繩索的情況無從檢查,因為繩索上長滿了海藻。我們把整個竹甲板掀起來看,最主要的繩索只斷了三根。這三根繩是歪著的,和貨物磨擦被磨壞了。可以看得清楚,木料吸收了很多水,但是貨物的重量也減輕了,大體上彼此抵消。我們絕大部分的存糧和清水都已消耗掉,電臺人員的乾電池也消耗了不少。 不管怎樣,在最後一次暴風雨之後,情況很清楚:我們一定既要浮著,又要大家在一起,走完我們面前這段短程,到達海島上。現在另外又有一個問題出現了——怎樣結束這次航行? 「康提基」會不問情由地一直向西亂闖過去,如果筏頭碰不到一塊大岩石,或者其他固定的東西,它是不會停止漂行的。但是,如果我們不是全體安全地在前面無數的玻裡尼西亞群島中的一個島上登陸,那我們的航行就沒有結束。 經過最後一次風暴後,我們無法肯定木筏最後會漂到哪裡。我們離開馬克薩斯群島和土阿莫土群島的距離相等。我們的位置意味著,我們可能很容易在兩組群島之間穿過,一個島也看不見。馬克薩斯群島中最靠近的一個島,在我們西北三百海浬;而土阿莫土群島中最近的那個島,在我們西南三百海浬。風和水流都沒有定向,大體上是往西去,正好對著兩組群島中間廣闊的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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