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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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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個大浪沖到我們跟前的時候,木筏把筏尾往旁邊一翹,順著湧起的浪峰向上漂去,浪峰下瀉,浪尖沸騰,嘶嘶發響。我們在沸騰的泡沫中駛過,泡沫從木筏的兩旁傾下來,而那大浪本身便在我們下邊滾過去了。大浪過去的時候,筏頭一翹,筏尾領先,我們滑下去,滑到一片寬闊的浪穀裡。緊接著,第二堵水牆來了,一湧而起,又急急忙忙地把我們拋入空中,扔過牆頂,潔淨的水像小山一般壓向筏尾,結果把木筏一拋,筏身一下子橫了過來,被大浪衝擊,無法很快地把它扭轉來。 第三個大浪奔來,從一條一條的泡沫中湧起,像一堵水晶牆,剛趕上我們,牆的上半截便倒下來了。在倒下來的時候,我看無計可施,只能用盡力氣緊抓住一根從竹屋頂上伸出來的竹竿,憋住了氣,覺得我們的身子,以及我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在咆哮著的渦漩的泡沫中飛向天空。轉瞬之間,我們和「康提基」又漂在水面上,悄悄地滑向浪的另一面去了。這三堵大浪組成的牆在我們面前奔去,筏尾的水中,有一連串椰子在月光下浮沉。 最後那一個浪猛力衝擊了小屋,陶斯坦連頭帶尾被拋到電臺那一角裡,其餘的人被聲音嚇醒了。海水從木料縫中冒上來,從牆上鑽進來。木筏前半部靠左舷的竹席被衝破了,成了一個小坑,潛水籃子放在筏頭上被打扁了,除此之外都未遭損害。我們始終無法明確解釋那三個大浪是從哪裡來的,有可能是由於海底的震動,這在這一帶是不稀奇的。 兩天之後,我們經歷了第一次暴風雨。起初是貿易風全部停息,原來在我們頭頂碧空中高高飄著的、羽狀白色的貿易風帶來的雲,突然遭到從南方地平在線滾滾而來的濃重烏雲的侵襲。然後不知從哪裡鑽出幾陣風來,使掌舵的人無法操縱。我們剛把筏尾轉過去,迎著新來的一陣風,把帆吹得鼓鼓的,忽然從另一個方向又來一陣風,把帆擠癟了,帆轉了過來,來回橫掃,危害大家和東西的安全。接著壞天氣來到了,風又突然直接從後面吹來,於是我們上空黑雲翻滾,風一股勁地吹,漸漸成為真正的暴風雨。 在一個難以置信的短時間內,我們四周的浪掀到十五英呎高,有的浪尖在高出浪穀二十至二十五英呎的空中嘶嘶發響。我們在浪穀中的時候,這些浪尖和我們桅頂等高。大家都彎著身子在甲板上跌跌撞撞,大風搖撼著竹牆,在帆索間呼嘯怒號。 我們在小屋的後牆和靠左舷的一邊蓋上帆布,保護電臺之角。一切鬆散的東西都捆緊了,帆也卸下來,用那根竹桁卷好紮牢。天空濃雲密佈,海面漸暗,變得怕人,周圍白浪滔天。大浪的背脊上迎風的一面,長長的、不再嘶叫翻騰的泡沫一條條地躺著。海水壁立如崖,崩坍下來,在深藍的海面上,造成傷痕般的、綠色的碎塊,散在那裡不斷地冒泡。 浪峰瀉下來的時候,浪尖被風刮走了,刮成海面上的一陣鹹雨。熱帶的傾盆暴雨向我們橫掃而來,雨點打在海面上,我們周圍什麼都看不見了,在我們頭髮和鬍子中流淌的水嘗起來帶一點鹹味。我們光著身子,凍得發僵,在甲板上爬來爬去,看看各種東西是否都安頓妥善,經得起這場風暴。 起初,當我們第一次看見暴風雨從地平在線沖來,在我們四周集結的時候,大家的臉上看得出在提心吊膽。但是等到暴風雨正在對我們發作,而「康提基」對無論什麼都逆來順受,浮沉自如的時候,大家在狂風暴雨中,反倒興高采烈,覺得是一種很緊張的運動。 白塞木木筏應付暴風雨,周到圓滑,每次總像一個軟木塞似的漂在浪尖上,而雷霆萬鈞的驚濤駭浪,總在它之下幾英吋。在這種天氣裡,大浪和山巒很有相似之處。這真像在暴風雨中的野外,爬上光禿禿的灰色的山區高原。即使我們身在熱帶中心,但當木筏在浪花飛騰的海面上滑上滑下的時候,我們常常覺得是在山岩間風雪中飛馳下山。 碰到這種天氣,值班掌舵的人必須把眼睛睜開。當最陡的大浪在木筏前半部的下面經過的時候,木筏後半部的木料便被拋離了水面,但是霎眼間,木料又沖下來,再爬上另一個浪尖。每次,大浪一個個緊跟著來,第一個浪還把筏頭拋在空中裡,最後一個已到身邊。這時海水轟鳴如雷,兇惡異常地傾倒在舵手身上,緊接著筏尾一翹,洪水像從叉子縫裡流過似的,頃刻不見了。 我們計算過,在通常風平浪靜的時候,最大的浪前浪後相隔常是七秒鐘;在二十四小時內,流到筏尾上的水約有二百噸。但是海水只是悄悄地漫上來,繞著舵手的光腿,又悄悄地從木料縫中流出去,我們幾乎不覺得在海水裡流。可是在風浪大作的時候,二十四小時內就有一萬多噸水沖上筏尾,水的體積,幾個加侖到兩三立方碼不等,有時候更大,每隔五秒鐘便沖上木筏一次。有的水沖上來,聲音如雷鳴,震耳欲聾,舵手站在那裡,水沒到腰際,人好像在湍急的河流中迎著逆流。木筏好像顫抖了一下,然後那壓在筏尾的浪頭,又洶湧離去。 赫曼拿著風力測定器,整天在外面測量風力。這場風一直吹了二十四小時,才漸漸小了,變成一股疾風,帶著斷斷續續的陣雨。我們乘風揚帆西進,雨點在我們四周的海面上跳濺。在白浪滔天的海面上,要正確的測量風力,赫曼不得不盡可能爬上搖晃不定的桅頂,緊緊抓住它工作。 天氣轉好的時候,我們周圍的大魚好像全部都怒氣衝天了。木筏四周的水裡許許多多鯊魚、鮪魚、海豚和幾條暈頭暈腦的鰹魚,都緊挨著筏底和筏邊的波浪中躥遊著。這是一場不息的生死之爭,大魚的背脊拱出水面,火箭般躥去。一條緊追著一條,木筏旁邊的水裡,一再被濃重的血染紅了。雙方作戰最激烈的主要是鮪魚和海豚。海豚結成大群,比平常更快,更警覺地遊動著。 鮪魚是兇手,常是一條一百五十磅至二百磅的鮪魚,躍入空中,嘴裡銜著一個血淋淋的海豚頭。但是,即使有個別的海豚被鮪魚猛追得躥逃了,大群的海豚卻死戰不退,常常打得有幾條海豚脖子上帶著重傷,還在周圍遊動。有時候鯊魚也狂怒了,和大鮪魚搏鬥起來,當然是鯊魚占了上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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