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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7)


  我們感謝了他的幫助,調查了我們周圍的環境,只有洋流本身溫度最低,將近華氏八十度。赫曼是一個冷藏方面的工程師,我和他開玩笑,要他把水的溫度降到六十度。他要求使用屬￿已經灌足了氣的橡皮艇的一小瓶碳酸,然後用一把壺,上蓋著一隻睡袋和一件羊毛背心,戲法一變,赫曼的剛須上突然出現了雪花,他走了進來,壺裡一大塊雪白的冰。

  艾立克又沖洗膠捲了,結果十分良好。

  雖然早在康提基當年,還沒有短波電臺從空中傳遞消息,但是在我們下面的海浪,卻和早年一樣,不住地漂送木筏向西去,和一千五百年前的情況相同。

  我們進入接近南海群島的洋面之後,天氣有點變幻莫測,時有暴雨。貿易風也轉換了方向。它原來總是從東南方不斷吹來的,但是等到我們進入赤道水流,走了一大段路之後,便漸漸地轉成東風了。六月十日,我們到達了航行中最北之點:南緯6°19′。那時候我們太靠近赤道了,看去好像是朝著比馬克薩斯群島中最北的島更北的方向駛去,將來會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找不到陸地。這時候貿易風又轉向了,從東風轉成東北風,吹著我們向下彎去,彎到群島密佈的緯度上。

  經常接連有幾天風浪情況不變,我們便把值班掌舵的事忘個乾淨,只有晚班還記得,那時只一人值班。因為在風浪穩定的時候,我們把櫓栓牢了,木筏滿帆行駛,不必再加照顧。值夜班的可以靜靜地坐在小屋門內,看著星星。如果星座在天空中位置變了,他就該出去看看,是櫓還是風變了方向。

  我們接連幾個星期看著星星在蒼穹頂上的運行,看著星星來定向航行,其容易真使人難於相信。晚上,沒有其他什麼東西可看。一到夜裡,我們都知道各個星座的位置會在哪裡,夜夜如此。我們向赤道漂去時,北方的地平在線清清楚楚地升起了大熊星座,我們都擔心,怕會看到北極星。從南方去,經過了赤道,就會看見北極星的。這時成為東北風的貿易風吹來了,大熊星座便又沉下去了。

  古代的玻裡尼西亞人是偉大的航海家。他們航行定方向,白天靠太陽,晚上靠星星。他們關於天體的知識是驚人的。他們知道地球是圓的。他們對於深奧的概念,例如赤道、南北熱帶等等,都有專門名詞。在夏威夷的玻裡尼西亞人,把海圖刻在圓葫蘆上。在其他若干島上,他們用枝條編成詳細地圖,附上貝殼作為島嶼,用細枝來代表各股水流。

  玻裡尼西亞人知道有五個行星,他們稱之為移動的星,以區別於位置固定的星。他們對固定的星的名稱有好幾百個。古代玻裡尼西亞的優秀航海家,熟悉各個星在天上出現的不同位置,一夜之間會轉換些什麼地方,一年之間,時季不同,又有什麼變化。他們知道什麼星在什麼島的上空。有的星夜夜在某島上空照耀,年年如此,便以星名作為島名了。

  他們懂得,繁星滿布的天空,像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大羅盤,從東轉到西;他們頭上的各個星星,總在指點方向位置,告訴他們北去或是南去多遠了。當年玻裡尼西亞人探了險,把目前這一大片領域——最接近美洲的整個洋面控制了之後,在後來的許多世代中,曾在若干海島之間舟楫往返。根據歷史上的傳記,當大溪地島的部落首領去訪問夏威夷的時候,舵師根據太陽和星星測定方向,先向北駛,等到頭頂上空的星星指出,他們已經和夏威夷在同一緯度了,才轉一個彎,向西駛去,駛離目的地不遠,再看飛鳥和雲霓的動向,便知道這群島在哪裡。夏威夷群島在大溪地島以北偏西幾度,相去有兩千多海浬。

  玻裡尼西亞人廣博的天文知識,以及計算異常透闢的日曆,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一定不是從西方的米蘭尼西亞人或者馬來亞人那裡來的。但是,又是那在古代已經滅絕了的、有文化的種族——曾在美洲將豐富的文化傳授給阿茲特克人、馬亞人、印加人的「白皮膚長鬍子的人」——曾編了一種相似得出奇的日曆,並且具備相似的天文知識。那時候,歐洲在這方面的知識是很落後的。玻裡尼西亞和秘魯一樣,根據他們的日曆,一年開始,是特定在七曜星座第一次從地平在線露出來那一天;而且這兩個地方都認為,這個星座是保佑農產豐收的。

  在秘魯向太平洋傾斜的一片沙漠中,至今還屹立著遠古天文臺的遺跡。這又是那有文化的、神秘的種族的遺物。他們曾雕刻大石像,建造尖塔,種植甘薯和葫蘆,以七曜星座升起那一天作為一年的開始。康提基揚帆於太平洋上的時候,已經懂得星辰的運行了。

  七月二日,我們值夜班的,已經不能安然無事地坐在那裡觀察夜間的天象了。在吹了幾天溫和的東北風之後,風勢大了,海面洶湧。到了深夜,月色明朗,風力疾勁。我們把水程板(木筏上通行的杜撰名詞)擲到在我們前面的水裡,計算我們經過它需要幾秒鐘,來測定木筏的速度,結果發現速度空前。我們一般的速度是十二至十八個「水程板」,現在卻有一段時間縮短到六個「水程板」。筏後的尾浪中,磷火亂舞。

  四個人躺在竹屋裡打鼾,陶斯坦坐在那裡發電報,我值班掌舵。將近午夜,我看見一個異乎尋常的大浪,從筏尾向我們撲來,在我迷蒙的視野前橫掃而過。在這大浪後面,我看見緊跟著兩個更大的浪,浪尖泡沫飛濺。假如我們不是剛經過這地方,我一定以為我看見的是被危險的暗灘所激起來的高潮。當第一個大浪像一座長城似的在月光中向我們奔來的時候,我大叫一聲,讓大家小心,同時轉動木筏,調整方向,準備應對大浪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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