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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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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享受鸚鵡的幽默和它鮮豔的羽毛有兩個月,後來,正當它從桅頂上順著帆索下來的時候,一個巨浪從筏尾打下來。等到我們發現鸚鵡被沖下水了,已經太遲了。我們沒有看見它。「康提基」也不能轉過身來或是停住。如果有什麼東西從筏上掉下水去,我們無法轉回身去撈——有許多經驗證明這情況。 在失去鸚鵡的那天晚上,我們情緒上有些低沉。我們知道,如果我們在晚上單獨值班掉下水去,會得到同樣的結局。我們加緊執行一切安全規則,夜班使用新的救命繩子,互相警告,不要因為頭兩個月萬事大吉就相信我們是安全的了。不小心走錯一步路,一個不經思考的動作,能把我們送上鸚鵡所走的路,就是在大白天也是如此。 我們曾幾次看到浮在綠波上的烏賊卵,又大又白,像是鴕鳥蛋,也像是白色的頭顱。有一次,我們看見一條烏賊在下面蠕動。我們一看,那雪白的卵和我們在一條在線浮著,起初以為很容易,乘橡皮艇出去,就可以撈它們回來。這一次,浮游生物撈網的繩子斷了,網子丟了,在筏尾激起的波浪中浮著,我們也是這樣想法。我們放橡皮艇下水,每次都用一條繩子拴在筏上,去把那浮著的東西撈了劃回來。 但是橡皮艇下了水,風浪總在把它衝開去,拴在「康提基」上的繩子在水裡有強烈的煞車作用,因此我們絕無法一直劃回到出發的那一點。這使我們很吃驚。我們可能劃到離那要撈的東西不過幾碼之處,但是這時整條繩子都拉直了,「康提基」在拖我們向西去。「一旦落水,無法施救」的教訓,漸漸深入了我們在筏上的人的頭腦。如果我們想和大家在一起,那我們一定要置身在「康提基」上,直到它的筏頭碰到對面的陸地為止。 鸚鵡一死,在放無線電的角落中出了一個空位。但當第二天熱帶的太陽曬在太平洋上,我們不久就把它的損失看開了。在後來幾天中,我們拉上了許多鯊魚。在鯊魚肚裡,我們常發現,在鮪魚頭和其他古怪東西之中,有許多我們以為是鸚鵡的黑色彎喙。但是再仔細一看,這些黑喙原來是屬被消化了的烏賊的。 兩個電臺人員從上木筏的第一天起,就工作艱巨。在亨伯特水流中的第一天,海水甚至從電池的箱子裡淌出來,他們不得不用帆布把這感應靈敏的電臺角落蓋起來,盡可能不讓大浪沖著。接著他們發生問題:怎樣在這小小木筏上架一根夠長的天線。他們試過放風箏把天線帶上去,但是一陣風來,風箏直撞入海,不見了。他們又試放氣球帶天線上去,但是熱帶的太陽,把氣球曬出洞來,氣球癟了,掉到海裡。接著又有鸚鵡的搗亂。這一切之外,我們在亨伯特水流中漂了兩星期,才漂出安地斯山的死區。在這死區內,短波又聾又啞,毫無生命。 但是到後來,有一天晚上,短波突然接通了。陶斯坦的呼號,被洛杉磯的一個無線電愛好者收聽到了。他當時正在撥弄發報機,和一個在瑞典的無線電愛好者建立連系。那人問我們用的是什麼機器,他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他問陶斯坦是誰,住在哪裡。當他一聽到陶斯坦的住所是太平洋中木筏上的一間竹屋裡,無線電就發出幾個奇怪的響聲,響聲過去,陶斯坦才繼續報告情況。那人驚魂已定,便從空中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叫海爾,他妻子名叫安娜,她原籍瑞典,他會通知我們的家庭,我們都還活著,過得很好。 當晚,我們都覺得這事稀奇: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叫海爾的人,他遠在人口稠密的洛杉磯,當電影放映員,卻成為我們自己之外,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們在哪裡、知道我們都好的一個人。從這晚上起,海爾(或稱為海羅德·凱貝爾)和他的朋友弗蘭克·丘凡斯每晚輪流坐著,收聽木筏發出的信號。赫曼收到美國氣象局局長的電報,感謝他每天兩次,用密碼報告我們所在地區內的氣象。這一地區內的報告一向很少很少,從來沒有過統計數字。後來,幾乎每天晚上,納德和陶斯坦都和其他的無線電愛好者們建立連系。這些人把我們問候的話,通過一個在諾托頓①的無線電愛好者伊吉爾·勃克,發到挪威。 【①諾托頓:挪威南部一城鎮。】 我們在大洋中部剛幾天,安置無線電的角落裡的咸水太多了,電臺工作全部停頓。電臺人員拿著鏇子和焊條,日日夜夜忙得頭昏眼花。那些遙遠的無線電迷都以為木筏已經完蛋了。到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們的呼號沖入空中了,剎那之間,無線電那裡嗡嗡之聲亂成一片,像一個黃蜂窩;好幾百個美國的電臺人員都同時收到這個呼號,並且發電答覆。 如果你誤入電臺人員的領域,你真覺得你是一屁股坐在一個黃蜂窩上。那裡發潮,海水順著木料鑽上來,到處濕漉漉的。電臺人員坐的地方,雖然是木筏上鋪的一塊橡皮,但是如果你一碰發報機,你的屁股和指尖都同時觸電,受到一震。如果我們外行之中,有人想到這設備齊全的角落裡偷一枝鉛筆,不是頭髮直豎起來,便是手和鉛筆頭一碰,發出火花。只有陶斯坦和納德以及鸚鵡能在這角落裡逛出逛進,安然無事。為了我們其餘幾個的安全,我們用一塊硬紙板,標出這是危險區域。 有一次深夜,納德坐在角落裡,正在燈光下修理無線電,突然抓住我的腿把我搖醒,告訴我:他正和一個人談話,那人就住在奧斯陸郊外,名字叫做克裡斯丁·艾門生。這可以算得是一個業餘無線電聯絡的新記錄。因為木筏上的小小短波發電機是每秒13990千周,發電不能超過六瓦特,相當於一個手電筒的電力。那天是八月二日,我們已繞地球行駛了六十多度,因此奧斯陸是在地球的另一頭。第二天是哈康國王七十五歲誕辰,我們直接從木筏上發電向他致賀。隔天又聽到克裡斯丁了,他發給我們一封國王的回電,祝我們繼續好運,航行成功。 我們還記得另一段插曲,不同於木筏上的日常生活。我們木筏上有兩架照相機,艾立克帶了一包沖洗照片的藥物,準備路上用的;這樣,如果沖出來一看照得不好,那我們還可以重照。在鯨鯊來過之後,他實在忍不住了。有一天晚上,他完全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調和藥水,沖了兩卷膠捲。結果底片像是遠距離的照片——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楚。膠捲糟蹋了。我們打電報給有連系的人,向他們請教,卻被一個住在好萊塢附近的無線電愛好者收聽到了。他給實驗室掛了電話,不久他發電來告訴我們說:我們沖洗的溫度太高了,我們用的水的溫度不能在華氏六十度以上,否則底片就會模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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