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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橫渡太平洋(二)(4)


  複活節島上的石像是長耳的,因為雕刻家本人有著拉長了的耳朵。他們特別選擇紅石雕成假髮,因為雕刻家本人長著紅頭髮。石像的下頷尖尖地向前彎出,因為雕刻家本人長著鬍子。石像有白人的面貌特徵:窄而長的鼻子,薄而尖的嘴唇,因為雕刻家本人不是屬￿玻裡尼西亞族的。至於石像頭大腿細,雙手放在肚子上,那是因為南美洲的人雕大石像,習慣上雕成這模樣。

  複活節島的石像上,唯一的裝飾品是圍在腰部的一根帶子。的的喀喀湖畔康提基的古代廢墟中,每一尊石像上都有這樣一條象徵性的帶子。這是神話中太陽之神的標誌:虹帶。曼格裡伐島上有一段神話:太陽之神解下他的神帶——虹,從天上順著虹下凡,到曼格裡伐島上,把他白皮膚的子女留下,從此島上有了人煙。在所有這許多島上,太陽一度被認為是最早最先的祖先。在秘魯也如此。

  雖然我們的木筏載著我們向玻裡尼西亞的心臟徑直漂去,使我們對這遙遠的海島,只能看見它在地圖上的名字,其他什麼也看不見,我們卻仍然常常坐在甲板上,在閃爍的星光下,重述複活節島上的奇異的歷史。複活節島上東方來的痕跡真是太豐富了,就是它的名字,也可作為一個例證。

  地圖上出現「複活節島」,是因為偶然有一個荷蘭人,在一個復活節的星期日,「發現」了這島。我們卻忘了,早已住在那裡的人,對他們的家鄉已經取了更有意義、更重要的名字。這個島,至少有三個玻裡尼西亞名字。

  第一個名字是「台-比托-台-漢納」,意思是「群島之臍」。這個含有詩意的名稱,清楚地指出,複活節島在其他更西去的許多海島中,佔有特殊的地位。根據玻裡尼西亞人自己的說法,這是複活節島最早的名稱。在這島的東邊,靠近傳說中的第一批「長耳人」登陸的地方,有一塊精心雕刻的石頭叫做「金臍」。這「金臍」被認為是複活節島本身的臍。有詩意的玻裡尼西亞人祖先們在東海岸上雕刻了島之臍,並且選擇了這離開秘魯最近的島,作為更西去的、無數的海島之臍,這是有象徵意味的。我們知道,玻裡尼西亞的傳說,把他們這許多島的發現稱之為島的「誕生」,這便更說明了,在所有各島中,複活節島被認為是「臍」,是各島胎記的象徵,是和他們的故鄉的聯絡環結。

  複活節島的第二個名字是「拉伯·紐」,意思是「偉大的拉伯」。複活節島以西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同等大小的島叫「拉伯·伊提」,意思是「小拉伯」。當地人,習慣上都把他們的第一個家稱為「偉大的……」,第二個家稱為「新……」或者是「小……」,就是新舊地方一般大,也這樣稱呼。在小拉伯島上,當地人的傳說中,很正確地認為島上的第一批人,是從偉大的拉伯、亦即是複活節島上來的,那島在東方,離美洲最近。這直接地表明瞭,當初移民是從東方來的。

  這有關鍵性的島的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名稱是「瑪塔-卡特-雷尼」,意思是「望天之眼」。乍一看,這名稱不知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地勢比較低矮的複活節島和其他地勢比較高的島一樣,例如大溪地島、馬克薩斯群島、夏威夷島,都不是望著天的。但是玻裡尼西亞人這個「雷尼」——「天」字有雙重意義,「雷尼」也指他們祖先的故鄉,太陽神的聖地,提基背離了的山國。

  大洋中的海島成千上萬,而他們卻是把最東面的島,稱之為「望天之眼」,這是有很大意義的。最重要的是,這同一類型的名稱「瑪塔-雷尼」,在玻裡尼西亞的意思是「天之眼」,是一種秘魯的古老的地名,這地方是在秘魯的太平洋海岸上,正對著複活節島,並且就在安地斯山中康提基的古城廢址的腳下。

  複活節島的撲朔迷離,使我們有了充分的談話數據。我們在星光閃爍的天空下,坐在甲板上談著,覺得自己參與了史前的全部探險經過。我們幾乎有這樣的感覺:從提基的時代以來,我們從沒有做過別的事,只是在太陽和星星之下,揚帆大海,尋找陸地。

  我們對波浪和海,不像從前那樣尊敬了。我們熟悉了它們以及它們和我們在木筏上的關係。鯊魚也成了日常熟客,我們熟悉了它以及它的一般反應。鯊魚到了旁邊,我們不再想用魚叉,甚至坐在木筏邊上動也不動。相反地,在它悠然自得地沿著木料滑遊的時候,我們倒想去抓它的背鰭。這到後來發展成為一種很新穎的運動——不用釣索,和鯊魚拔河。

  我們開始時很平常。我們捉起海豚來太容易,捉得太多吃不完。為了既不糟蹋糧食,又使大家都有消遣,我們想到一個滑稽的釣魚方法,不用魚鉤,只為了海豚和我們之間的相互娛樂。我們把沒有用過的飛魚拴在一條繩上,甩到水面上去。海豚竄上水面咬住了魚,我們就拔,拔到我們這邊來,如果這條海豚不拔了,另一條會來補缺,結果等於看了一場精采的馬戲。我們高高興興玩了一番,海豚到最後也吃著了魚。

  於是我們和鯊魚也玩這把戲。我們用一條繩,一頭拴上一點魚,或者(這辦法用得多些)包上一些剩飯,拴在一根釣索上。鯊魚見了,不再在水裡游來遊去,而是頭伸出水面,張著大嘴,直遊過來,想一口吞下。我們等到鯊魚正要閉嘴的時候,便把繩子一把拉開。

  鯊魚受了騙,還是帶著無法形容的愚蠢的表情,耐著性子,又張開嘴來吃。而每次它要吞的時候,餌食一下又跳開了。到最後是鯊魚一直游到木筏邊,像索食的狗一樣,不斷跳起來,要吃就在上面晃動的小包。這正像在動物園裡喂張著大嘴的河馬。我們在木筏上已有三個月了,七月底有一天,日誌上有這樣一段記載:

  ——我們和今天跟隨我們的鯊魚交了朋友。吃飯的時候,我們喂它,把剩飯殘羹直接倒進它張著的大嘴裡。喂的結果是,他跟著我們遊去,像是一隻一半兇猛、一半好性情、對人友好的狗。只要我們自己不被咬進嘴,我們不能否認鯊魚有時候是惹人喜歡的。至少我們覺得它們留在身邊很有趣,我們下水洗澡時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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