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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途(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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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那海龜便不見了,來去都突然。這一次,我們也看見水裡海龜下面,有海豚在翻騰,海豚淡綠色的肚子在閃閃發光。這一帶水裡,一英吋長的小飛魚特別多,大群飛行,常飛到筏上來。我們也看到單只的大海鷗,軍艦鳥也常來臨。軍艦鳥尾部叉開,像大燕子,在木筏上空兜圈子。這種鳥常被認作是靠近陸地的標誌。木筏上的樂觀空氣增濃了。 「恐怕那裡真有一片暗礁,或者什麼淺灘。」我們幾個人想著。最樂觀的那一位說道:「說不定我們找到一個綠茵滿地的小島——以前到過這裡的人那麼少,誰也不知道究竟。那我們就新發現了一個島——康提基島!」 從正午起,艾立克越來越勤快地爬上那當作廚房的木箱,站著用六分儀測量。到下午六點二十分,他報告我們的位置是在南緯6°42′又西經99°42′。我們是在海圖上的暗礁以東一海浬。竹桁落下來了,帆卷起來放在甲板上了。風正向東吹,會慢慢地漂送我們直到那裡的。太陽迅速地落到海裡,滿月接著發出一片皓光,照亮了海面。海天相接,海面在黑暗和銀光交織中起伏。桅頂的視野很好。我們看見到處是波濤滾滾,但是並沒有足以表示有暗礁或者淺灘的、一陣陣的澎湃的大浪。誰也不進屋去,都站在那裡急切望著,桅上同時有兩三個人。 當我們漂到海圖上標出的該地區中心的時候,我們一直在測量水深。我們把筏上所有的鉛錘,都拴在一根五十四支、五百多英噚長的絲繩的一頭上。即使是木筏迎風,繩子下水是斜掛著的,但鉛錘至少掛到約四百英噚深的地方。在這地區之東、正中、之西,都探不到底。我們對海面最後看了一眼,覺得可以有把握地說,這地區是探測過了,絕沒有任何淺灘。我們便扯起帆,把櫓轉回它原來的位置,使得風浪又吹打到我們的左舷後側。 於是我們和木筏又在它那順乎自然的航道上前進了。波浪又像從前那樣,在筏後木料之間來了又去。即使我們四周起伏的波濤奮力沖來,洶湧了好幾天,同時貿易風在東和東南之間搖擺不定,現在我們又能睡幹的、吃幹的了。 在這次向那假暗礁小小的航行中,我們學得了龍骨板可以發揮龍骨的效能的若干經驗。在航程的後期,赫曼和納德兩人同時潛水到筏底,把那第五塊龍骨板拔出來之後,我們對這幾塊奇怪木板,知道得更多了。自從印第安人自己放棄這已被遺忘了的好辦法之後,便沒人懂得了。這木板起了龍骨的作用,使木筏對風成一角度前進——這是簡單的航行方法。但是古代的西班牙人宣稱,印第安人在海上的白塞木木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用「某種龍骨板來操舵,這種龍骨板是他們從木料隙縫中塞下去的」。這種說法,對我們以及所有考慮過這問題的人,都是難於理解的。因為龍骨板是緊緊夾在窄縫中的,並不能夠轉來轉去當作舵用。 我們是這樣發現這秘密的:風向不變,海面又平靜了,因此有兩天「康提基」徑直駛去,用不著我們去碰那用繩子拴著的櫓。我們把那塊拔出來的龍骨板塞在筏後一條縫裡,頃刻之間,「康提基」的航線變了,從西向西北偏了幾度,然後順著這新航線,不斷地、靜靜地駛去。如果我們把這塊板再拔出來,木筏便轉回到它原來的航線上。如果我們只拔上一半,那木筏也只轉回一半。只要把那龍骨板拔上插下,我們便能變動航線,長此行駛下去,用不著碰那柄櫓。 這是印加人的機巧的航行方法。他們已經實踐出一套簡單的平衡方法。按照此法,風加在帆上的壓力,使得桅杆成為固定點,桅前的木筏和桅後的木筏分別成為兩根杠杆。如果木筏後半部的、所有插在水裡的龍骨板面比較重些,那筏頭可以自由隨風轉動;但是如果前半部的龍骨板面比較重些,那筏尾就跟著風轉。當然,最靠近桅杆的龍骨板,對這杠杆和力量的關係,影響最小。如果風從筏尾正面吹來,龍骨板便失去效用,這時不繼續掌握那把櫓,便不能使木筏一直前進。如果木筏就這樣筆直地躺在水面上,那它便太長了一點,不容易在波浪上漂浮。 我們完全可以讓掌舵的人站著,把一塊龍骨板從隙縫中拔上插下,來繼續航行,而不用吊在櫓柄的繩子上橫來橫去。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用慣了那把櫓,寧願用櫓來掌舵,而以龍骨板來確定一個大致的航線。 我們航行中的第二個偉大階段,像只存在於地圖上的暗礁一樣,是眼睛看不到的。那是我們在海上的第四十五天。我們已從第七十八經度前進到第一百零八經度,離開我們前面最先碰到的島,正好走了一半路。我們和東邊的南美洲之間,有兩千多海浬;和西邊的玻裡尼西亞,也是這個距離。不論方向,單講距離,離得最近的陸地是東北偏東的加拉巴哥群島和正南方的複活節島,兩處都在茫無邊際的大海上,隔著五百多海浬,我們沒有看到一條船,後來也一直沒有看到過,因為我們不是在太平洋上一切輪船經常往返的航道上。 但是我們並不真正感覺到距離如此遙遠。因為在我們移動的時候,地平線毫不使人注意地跟著我們滑行;而我們自己這個浮動世界始終不變——以木筏為中心,周圍一個圓圈,向穹蒼的拱頂湧跳;一夜又一夜,還是這些星星在我們頭上轉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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