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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途(7)


  大家都知道,烏賊游泳的原理,和以火箭發動飛機的原理是一樣的。它用身邊一根有一頭封住的管子大力抽海水,然後能夠高速度向後彈去,所有掛在後面的腳都包著頭,成為一長團像魚那樣流線型的東西。它兩邊有兩片圓圓的厚皮,平常是用來在水裡掌握方向,慢慢遊的。但是根據我們的經驗,那毫無防禦力量的小烏賊,是許多大魚愛吃的食料,能像飛魚那樣,飛到空中來逃脫追兵。

  它們早在人類中的天才想到這個主意以前,把火箭飛機的原理變成了事實。它們通過自己的身子抽海水,抽到有了很高的速度後,把兩片皮展開,當作翅膀,轉一轉身,從水面起飛。它們和飛魚一樣,速度能維持多久,便在波浪上滑翔多遠。這之後,我們便開始注意了,就常看見它們單只、成雙或者三隻一群飛去,飛得有五六十碼遠。烏賊魚能「滑翔」這件事,對於我們後來碰到的動物學家來說,都是一樁新鮮事。

  作為太平洋上當地人的客人,我常吃的烏賊,味道像是龍蝦和橡皮的混合。但是在「康提基」上,烏賊在選單上名列最末。如果我們在甲板上免費取得烏賊,就拿去換別的東西。我們的交換方法是把它掛在鉤子上甩出去,再拖進來,鉤子上便有一條大魚在跳動。就是鮪魚和鰹魚也喜歡小烏賊,而鮪魚和鰹魚在我們選單上的地位,是名列前茅。

  我們在海面上漂行,所遇到的不僅是熟客而已。日記上有好幾條這樣的記載:

  ——五月十一日。今天有一隻大海獸兩次升出水面,在我們旁邊。我們正坐在筏邊吃晚飯。它在水裡很怕人地攪了一陣之後不見了。我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

  ——六月六日。赫曼看見一條粗大的黑頭魚,身子又寬又白,細尾巴,帶尖刺。它在右舷那邊跳出海面幾次。

  ——六月十六日。在筏首的左舷那邊看見了怪魚。六英呎長,最寬處有一英呎。長長的,棕色的。細細的魚嘴,靠近頭部有一大背鰭,背上中部又有一較小的背鰭,沉重的、鐮刀般的尾鰭。靠近水面,有時候遊起來身體扭動如鱔魚。赫曼和我坐上橡皮艇,拿了魚叉去追的時候,它鑽進水裡。後來又上來,但又鑽入水不見了。

  ——第二天。正午十二時,艾立克正坐在桅頂上。他看見三四十條和昨天一樣的細長的棕色魚。這時它們正高速度從左舷那邊遊來,在海上成為一大片棕色的、平扁的影子,到筏後不見了。

  ——六月十八日。納德看見一種像蛇一樣的東西,兩三英呎長,細身子,在水面下的水裡豎立著直上直下,鑽水時像蛇那樣扭動身子向下去。

  有幾次我們在一大片黑東西旁邊滑過,這東西有一個房間的地板那麼大,它絲毫不動地躺在水面下,像是暗礁。這大概是名氣不佳的大鷂魚。但是它一直不動,我們也一直沒有走近去看清楚它的樣子。

  有了這種伴侶在水裡,時間從來不會過得很慢。我們自己鑽下海去察看筏底繩索的時候,更是有趣。有一天,有一塊龍骨板松了,滑到木筏底下,被繩子卡住,我們無法伸手拿到。赫曼和納德是最好的潛水家。赫曼曾兩次遊到筏下,躺在嚮導魚和海豚之間,要拔出這塊板。

  他剛遊完第二次上來,坐在筏邊上恢復呼吸,發現有一條八英呎長的鯊魚離他的腿不到十英呎遠,從水底深處一直上來,向他的腳趾尖遊去。說不定我們冤枉了這條鯊魚,但是我們懷疑它存心不良,拿起一把魚叉插入了它的頭骨。鯊魚心懷不平,一場浪花飛濺的爭鬥開始了。結果,鯊魚不見了,水面上留下一片油,那塊龍骨板沒有拔出來,還卡在木筏底下。

  於是艾立克想到一個主意,做一隻潛水籃子。我們並沒有多少可以使用的原料,但是我們有竹子、繩子和一隻原來裝椰子的舊竹籃。我們用竹子和繩網把籃子加高了,然後人站在籃裡,從筏邊放下水去。我們一雙有誘惑性的腿,這時便藏在籃裡。即使上面一段繩網對我們和魚都只有心理上的效果,在含有敵意的什麼東西向我們沖來的時候,至少我們可以在霎眼之間蹲身入籃,讓在甲板上的人拉我們出水。

  這只潛水籃子不僅是有用,而且漸漸成為我們在木筏上的人絕妙的娛樂用品。它給了我們第一流的機會,來研究我們木筏底下的浮動的水族館。

  當海面波平浪靜的時候,我們輪流一個個爬進籃子,放下水去,在水裡等到憋不住氣了再上來。水裡有一種奇異的、變形的、無影的光流動著。我們的眼睛到了水裡,光線就不像水面上的世界那樣有其方向了。屈折的光線從上面也從底下射來;陽光不是在照耀——而是到處都有。如果我們抬頭看筏底,處處照得亮亮的,那幾根大木料和所有捆紮的繩索沐浴在一種神奇的光裡,蔥綠色的海藻像閃耀的花冠,掛滿了木筏四周和那枝櫓上。

  嚮導魚像披了魚皮的斑馬,一本正經地列隊遊去。大海豚一刻不停地、警惕地以突然的動作兜圈子,一心想找東西吃。光線散亂地照在從隙縫中塞下來的龍骨板上,上面安安靜靜地棲息著一片白色小蛤,張著有邊的、黃色的鰓肉,有節奏地在招呼氧氣和食品前來。如果有什麼東西走得太近了,它們便趕緊把紅邊、黃邊的殼關上門,等到它們以為危險過去了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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