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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迪科特與紅十字(1)


  兩百多年前一個秋日的中午,薩勒姆民團的旗手打起英國旗,奉約翰·恩迪科特之命集合練兵。那年頭,流落異鄉的清教徒們常常披盔戴甲,操練武藝。自從新英格蘭開拓首塊殖民地以來,前程從未如此暗淡。查理一世與臣民們之間的爭端在當時及以後數年只限於國會的講壇而已。反對派對自己拿起武器抵擋王室不義的力量信心不足,使得國王與內閣更為專橫暴虐。頑固而驕橫的大主教,就是那個坎特伯雷大主教勞德,一手操縱這個國家的宗教事務,大權在握,很可能將普利茅斯與馬薩諸塞這兩塊清教徒殖民地徹底摧垮。歷史記錄表明,我們的先輩看出了危險,但決心奮起保衛自己年輕的家園,哪怕面對國王左右臂的淫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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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迪科特(約翰·恩迪科特John Endicott,又作John,Endecot,1589?~1665):出生於英國的北美馬薩諸塞州殖民地總督,任首屆總督(1628~1630)直至約翰·溫思羅普(John Wihthrop)到來。系一名狂熱清教徒,曾迫害貴格會教徒與托馬斯·莫頓(Thomas Morton)的信徒。除本故事外,美國著名詩人朗費羅所著《新英格蘭悲劇》中也提到過此人。請參看《歡樂山的五月柱》一文注釋。

  美國歷史上16至18世紀輔助正規軍的民兵隊。

  當時局勢就是如此。英國旗舒展開來,上面標著紅十字,飄揚在一支清教徒隊伍的頭上。他們的首領便是大名鼎鼎的恩迪科特。此人相貌嚴峻剛毅,加之一部花白鬍鬚在胸甲上方飄拂,效果更其強烈。胸甲擦得鋥亮,四周一切均映在它閃閃發光的鋼片上,反射出的畫面正中是座簡陋的建築,既無尖塔也無大鐘——但畢竟是座教堂。荒郊野外,危險四伏,一顆面目猙獰的狼頭便是證物,赫然掛在教堂門廊上方,是剛在小鎮附近殺死的。依照領賞的慣例掛在這裡,鮮血還在往臺階上滴。此時此刻,還可以領略許多那個時代的其它特點與清教徒的習俗,所以,且讓咱們費些筆墨錄下所見所聞,儘管遠遠比不上約翰·恩迪科特鋥亮的胸甲反射得那般生動逼真。

  緊挨教堂就是清教徒權威的重要工具,鞭刑柱——周圍的土壤都被接受制裁的犯罪者們踏平了。教堂的一角擺著頸手枷,另一角是足枷。咱們的見聞錄運氣不錯,趕上前一種刑具正可怕地套在一名主教派教友兼天主教嫌疑犯的腦袋上。而後一種刑具則套住了另一名罪犯的雙腿,這傢伙竟敢吵吵嚷嚷,為國王的健康大灌黃湯。教堂的臺階上,並肩站著一男一女。男的又高又瘦,枯槁憔悴,十足宗教狂模樣,胸前掛著塊牌子——上書胡作非為的福音傳道士,說明他竟敢未經一貫正確的神職與非神職統治者的許可,擅自講解《聖經》。看他尊容,異教的狂熱絲毫未泯,即便綁上火刑柱。那女的舌頭上夾了根劈開的小棍,她大膽放肆,搖唇鼓舌,反對教會長老,才遭此應得報應。瞧她神色舉止,滿有理由讓人擔心,一旦拿掉小棍,她必重犯舊惡,到時還需想出新招嚴辦才是。

  上述人等已被判處在正午時分,以種種恥辱方式示眾,為時一點鐘。但他們當中,有的將終身受罰,或耳朵給割去一塊,像小狗崽耳朵一樣;或面頰給烙上所犯罪孽的打頭字母;這一個鼻孔被劃開並燙焦,那一個脖子被套上條絞索,永不准摘下來,也不得藏到衣裳下頭。依我看,人家心酸起來,一定會想把這東西的另一頭系到什麼方便的房梁或樹枝上去。還有位少婦,容貌標緻,災難便是在胸前佩戴字母A,當著世人和自己親生孩子的面,就連她的孩子也知道這個字母的含意。這個身敗名裂不顧廉恥的女子,就拿自己的醜事尋開心,用金線將這命中註定的標記繡在紅布上,而且精工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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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英文adultery一詞,意為通姦。霍桑著名小說《紅字》中也描寫過這類情節,女主人公海絲特胸前便繡著字母A,以示犯有通姦罪。

  這樣別人也許會以為這大寫字母是可敬可佩或其它別的意思,而不是指淫婦。

  讀者諸君且莫以這種種劣跡為憑,便認為清教徒時代比咱們如今更加墮落,雖然今天沿著本文所說的這條街往前走,已看不到任何男女戴有任何恥辱的標記。咱們祖先的方針是,查出即便最隱秘的罪過,也不存顧慮,不予偏心,統統把它們暴露于正午時分的光天化日之下,公諸於眾。倘若如今還是這般風俗,說不定咱們發現的素材再做一篇見聞錄,其刺激程度絕不會比上述場面稍遜一籌。

  除了已講過的那些罪犯與病弱者外,全城十六歲到六十歲的男子都站在民團行列中。幾位神氣活現的土著,一身原始印第安人的富麗堂皇,站在一旁觀看這場面。他們的燧石箭頭與清教徒的火繩槍相比,不過兒戲罷了,射到士兵恰似座座堡壘的鋼盔鐵甲上,只會鏗鏘作響,卻傷不到一根毫毛。英武的恩迪科特自豪地一掃堅定的部下,準備繼續苦練當天的武藝。

  「來吧,勇士們!」他拔劍喊道,「咱們要叫這些可憐的異教徒瞧瞧,操起刀槍來,咱們都是大力士。他們要以為咱們說話不算數,就讓他們瞧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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