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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諾小姐的斗篷(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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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從她身邊逃開,」大夫道,「你現在還來找她幹什麼?小夥子,告訴你,連她的看護都一頭倒在那間要命的閨房門檻上死啦。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可愛的埃莉諾小姐就是降臨我們海岸的災星——她的呼吸使空氣充滿毒素?她把瘟疫與死亡抖落在這塊土地上,就從她那件該詛咒的斗篷裡?」 「讓我看看她!」瘋狂的年輕人更狂亂地叫道,「讓我看看她!她那令人驚畏的美貌,穿著她那瘟疫的堂皇裙袍!她和死神共享寶座,讓我跪倒在他們面前吧!」 「可憐的小夥子!」克拉克博士被人性弱點的強烈意識所感動,嘴唇一彎,露出譏諷的笑容。「難道這個破壞者製造的邪惡越多,你就越崇拜她,越對她的形象充滿美麗動人的幻想?人類對壓迫自己的暴君就是如此。那就進去吧,瘋子!我已經注意到了,你的幻想具有一種神奇的功效,會保護你免受傳染——說不定還能在那間閨房裡找到治好你幻想的妙方。」 登上另一段階梯,他推開一張門,打手勢要傑維斯·赫爾威斯進去。可憐的狂人,也許真的心懷妄想,以為他目空一切的心上人會莊嚴地坐著,絲毫未受惡疾的影響,而這場瘟疫正是她妖術般撒播在自己周圍的。毫無疑問,他夢想著她的美貌未減分毫,反而化作超凡脫俗的豔麗。心懷這些幻想,他輕手輕腳,恭恭敬敬走向醫生所在的門口。可一到門檻邊又停了下來,戰戰兢兢地打量昏暗陰冷的房間。 「埃莉諾小姐在哪兒?」他低聲問。 「叫她吧。」大夫回答。 「埃莉諾小姐!公主殿下——死神王后!」傑維斯呼喚著,向前三步進了臥室。「她不在這兒!那兒,那邊桌子上,她平時戴在胸前的鑽石還在閃光呐。那兒——」他打個冷戰——「還掛著她的斗篷,上頭有一個死人繡上的詛咒。可是埃莉諾小姐在哪兒?」 一張放下華蓋的大床上,緞子帳幔後面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發出低聲的呻吟。傑維斯·赫爾威斯仔細一聽,辨出這是女人的聲音,在淒婉地抱怨渴得要命。他覺得認識這聲音。 「喉嚨——喉嚨焦幹啦。」那聲音在咕噥著,「來點兒水!」 「你是誰?」神經遭受打擊的小夥子問,走過去一把拉開帳幔,「你這呻吟和哀求是偷了誰的聲音?好像埃莉諾小姐還知道凡人的病災似的?你這病懨懨的一堆,為何躺在我心上人的閨房裡?」 「哦,傑維斯·赫爾威斯,」這聲音道——邊說那身體邊扭動,掙扎著要掩藏那張毀了容的面孔——「別再看你曾經看過的女人!上天的詛咒已打垮了我,因為我不肯把男人看作兄弟,女人看作姐妹。我把驕傲當成斗篷裹住自己,藐視人生俱來的同情心,所以自然才把我弄成這幅慘相,讓人家來憐憫。你解心頭恨啦——大家全解恨啦——上帝也解恨啦——因為我就是埃莉諾·羅奇克利夫呀!」 雖說是個瘋子,生活已被摧毀糟踐,但此時此刻,精神疾患造成的惡念,心底深藏的痛苦,以及遭到冷酷蔑視的愛情,一齊在傑維斯·赫爾威斯胸中蘇醒過來。他顫抖地指著可憐的姑娘,爆發出一陣狂笑。臥房發出回聲,床上的帳幔也跟著搖動。 「埃莉諾小姐又勝利啦!」他扯著嗓子大叫,「統統都是她的犧牲品!到底誰配做她最後的犧牲品呢?」 他那狂亂的腦筋又生出新的怪念頭。一把扯下那條致命的斗篷,他沖出房間,沖出州府。那天晚上,大街上走過一支遊行隊伍,高擎著火把,中間抬著一個女人的模型,裹著一條華麗的繡花斗篷。走在最前頭的正是傑維斯·赫爾威斯。他昂首闊步,搖著那面象徵瘟疫的紅旗。行至州府對面,眾人放火燒了那個模型。一陣狂風吹來,把灰燼吹得無影無蹤。據說自那一刻起,天花就消聲匿跡了,仿佛它的威力從開頭到最後都與埃莉諾小姐那條斗篷有著神秘的關係。那位倒黴小姐的命運籠罩著不明不白的疑雲。不過,有人認為,在州府的某個房間裡,有時能模糊辨出一個女子的身影,躲進最黑暗的角落,用一領繡花斗篷捂住面孔。這個人,除了往昔不可一世的埃莉諾小姐還能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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