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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山的五月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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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婚禮比歡樂山的多數婚禮都更隆重,喜謔戲弄,詭計花招,層出不窮,狂歡不休。雖說太陽一落山,五月王與五月後就要卸掉他們的頭銜,但這對年輕人將成為終生舞伴,就在這個美妙的夜晚,開始他們的新生活。五月柱最矮的樹枝上所掛的玫瑰花環,就是為他們編的,要拋在他們頭上,象徵他們多彩多姿的結合。因此,牧師話音一落,這奇形怪狀的一群人就頓時喧鬧起來。 「開始奏樂吧,可敬的先生,」大家一齊嚷著,「林子裡數咱們五月柱崇拜者音樂最響亮!」 頓時,鄰近的樹叢中樂聲大作,熟練的游方詩人們奏起一首由笛子、吉他、六弦提琴組成的序曲,流暢明快的節奏,使五月柱的枝條也和著樂聲顫動。然而,手持鍍金杖的五月王碰巧與五月後目光相遇,為她近乎憂鬱的眼神吃了一驚。 「愛迪絲,心愛的五月後,」他輕聲嗔怪道,「你為何滿面愁容?難道那邊的玫瑰花環是掛在咱們墳頭上的麼?哦,愛迪絲,這是咱倆的黃金時刻!別讓任何憂傷的陰影籠罩心頭,使它黯然失色。說不定將來再沒有比此情此景更美好的回憶了。」 「讓我傷心的正是這個!你怎麼也想到了呢?」愛迪絲聲音比他更小,因為在歡樂山上憂心忡忡就是大逆不道。「所以我才在這大喜的樂聲中唉聲歎氣。再說,親愛的艾德伽,我像是在跟一場夢爭鬥。這些歡天喜地的朋友就像幻影,他們的狂歡都是虛無,咱倆也不是真正的五月王和五月後。我心中的疑慮是怎麼回事?」 這時,仿佛被什麼咒語解散,枯萎的玫瑰花葉陣雨般從五月柱上落了下來。唉,可憐的年輕戀人!他們心頭剛剛燃起真誠的激情,就敏感地發覺從前的歡樂中有著某種模糊空幻的東西,就預感到不可避免的變化。從真正相愛的時刻起,他們就已服從於人世間註定遭逢的煩惱憂愁與帶苦澀的歡樂。歡樂山不再像他們的家園,這就是愛迪絲心頭的疑慮。現在,且讓牧師給他們行婚禮吧。讓假面舞者們圍著五月柱嬉戲,直到最後一抹夕陽從山頂退去,林木的陰影與起舞的人群朦朧相混。同時,讓我們來弄清楚這些作樂的人究竟是誰。 兩百年前或更早些,東半球與它的居民們開始相互厭倦,人們遠涉重洋來到西半球。有的有玻璃珠或這類珠寶與印第安獵人換取毛皮,有的拓墾處女地,而為人嚴肅的一群則向神明祈禱。但是,這一切動機並未對歡樂山的殖民者們產生多大影響。他們的領袖早就玩世不恭,就連「思想」與「智慧」這兩位不受歡迎的客人蒞臨,也被本該給他們嚇跑的浮華之徒引入歧路,戴上了假面,扮演傻瓜。我們談及的這些人,心靈失去了朝氣與歡樂,便生髮出一種瘋狂的作樂哲學,來到這裡演出他們最新的白日夢。他們招來了一切耽於輕浮生活的人,這些人的日子就好比常人過節般樂不可支。有倫敦街頭常見的游方詩人、曾在名門顯貴的大廳裡演戲的流浪藝人、啞劇演員、走鋼絲的、闖蕩江湖賣假藥的騙子,諸如此類。人們在節慶日、教會售酒節①和集貿市場上,早已對他們懷念良久。一句話,形形色色的玩世者們,在那個時代一度隊伍龐大,如今卻開始給迅速增加的清教徒弄得無地置容。陸地上他們步履輕鬆,漂洋過海同樣泰然自若。許多人為往日的煩憂所擾,陷入絕望的放蕩,其他人風華成茂,就象五月王與五月後,樂得發狂。不過,不論這種歡喜屬哪種性質,老老少少們在歡樂山總是歡歡樂樂。年輕人認為自己很幸福,老年人即算明白這種歡樂不過是虛幻,也故意追隨這幻影,因為至少這影子外表燦爛奪目。鐵心混吃等死的人們,不敢正視生活嚴肅的真諦,即使能得到真正的賜福也不幹。 -------- ①教會售酒節(church-ales):從前英國鄉村教區舉行的一種節日,屆時出售淡啤酒為教會開支和賑濟窮人籌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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