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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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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咕噥著說走得很突然,很匆忙,本打算從聖奧古斯丁給她寫信來著。 「當然,你一到了那兒就再也想不起我了!」她依舊對他微笑著,那副快樂的神情很可能是故意裝作毫不在乎。 「如果她還需要我,那她一定是不想讓我看出來,」他心想,被她那副樣子給刺痛了。他想感謝她去看他母親,但在老祖母不懷好意的目光底下,他覺得自己好像給紮住了舌頭,張不開口了。 「你瞧他——這麼急於結婚,未經批准就悄悄開溜!匆匆跑去跪在那個傻丫頭面前哀求!這才有點兒戀人味呢——漂亮的鮑勃·斯派塞就是這樣子拐走我可憐的母親的,後來,我還沒有斷奶他就厭倦了她——儘管他們只須為我再等8個月!可是對了——你可不是個斯派塞,年輕人;這對你、對梅都是件幸事。只有我可憐的埃倫才有一點兒他們家的壞血統;其他人全都是典型的明戈特家的,」老夫人輕蔑地喊道。 阿切爾覺察到,已坐在祖母身邊的奧蘭斯卡夫人仍然沉思地打量著他,喜悅從她目光裡消失了。她十分溫柔地說:「當然啦,奶奶,我們倆一定能說服他們照他的心意辦。」 阿切爾起身告辭,當他的手接住奧蘭斯卡夫人伸來的手時,他覺得她好像等著他提示一下那封未回復的信的事。 「我什麼時候可以去見你?」她陪他走到屋門口時他問道。 「什麼時間都行,不過你若想再看看那所小房子,可一定得早點兒,下星期我就要搬家了。」 回想起在那間低矮客廳的燈光下度過的那幾個小時,他心中一陣痛楚。儘管那只是短短幾個小時,但卻令人難忘。 「明晚怎麼樣?」 她點了點頭。「明天,好吧;不過要早些,我還要外出。」 第二天是星期日,假如她星期日晚上「外出」,當然只能是去萊姆爾·斯特拉瑟斯太太家。他感到有點厭煩,這倒不是為了她到那兒去(因為他倒喜歡她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而不顧忌范德盧頓夫婦),而是因為她去那家肯定會遇見博福特,她事先肯定知道會遇見他——可能就是為這一目的才去吧。 「很好,明天晚上,」他重複道,心裡卻決定不早去,他晚點兒到,要麼可以阻止她去斯特拉瑟斯太太家,要麼在她出門後再到——那樣,通盤考慮,無疑是最乾脆的辦法。 當他拉動紫藤底下的門鈴時,時間也不過才8點半鐘,他沒有按原先的打算拖後半個小時——一種特別的不安驅使他來到她的門前。不過他想,斯特拉瑟斯家的星期日晚會不同于舞會,客人們似乎會盡可能克服懶散,一般去得較早。 他事先沒有算計到的是,走進奧蘭斯卡夫人的門廳,竟發現那裡有幾頂帽子和幾件外套。如果她請人吃飯,為什麼還讓他早些來呢?當娜斯塔西婭擺放他的大衣時,他對旁邊那幾件衣物做了進一步觀察,這時,他的好奇心代替了煩惱。那幾件外套實際上是他在講斯文的住宅中見到的最古怪的東西。他一眼就斷定其中沒有一件是屬朱利葉斯·博福特的。有一件廉價的黃色毛絨粗呢大衣,另一件是褪色的破舊斗篷,還帶一個披肩——類似法國人所說的「披肩斗篷」。這外套看樣子是專為一位身材特別高大的人做的,顯然穿了很久,已經很舊,表面黑綠色的褶縫裡散發出一種濕木屑的氣味,使人聯想到是倚靠在酒吧牆壁上時間太久了的緣故,上面擺了一條皺巴巴的灰領帶和一頂有點兒像牧師戴的那種古怪的軟帽。 阿切爾抬眼詢問地看看娜斯塔西婭,她也抬頭看著他,並滿不在乎地隨口喊了聲「去啊」,推開了客廳的門。 年輕人立刻發現女主人沒在屋裡,接著很意外地見到另一位夫人站在爐火旁邊。這位夫人又瘦又高,一副懶散的樣子。她穿的衣服又加環又帶穗,顯得很複雜,單色的方格、長條與鑲邊交織在一起,其圖案讓人不得要領。她的頭髮一度要變白,但結果僅僅是失去了光澤而已,上面戴著個西班牙發梳和一條黑花邊的頭巾,明顯打了補丁的露指絲手套蓋著她那雙害風濕病的手。 在她旁邊,一團雪茄煙雲中站著那兩件外套的所有人,兩位都身穿常禮服,顯然從早晨就一直沒有換過。阿切爾意外地發現,其中一位竟是內德·溫塞特先生,另一位年紀大些的他不認識,他那龐大的身架說明他是那件「披肩斗篷」的所有者,其人長著個虛弱無力的獅子腦袋,一頭篷亂的灰發,他揮動著胳膊像要抓東西的樣子,仿佛在為一群跪倒的會眾做俗民祝福。 那三個人一塊兒站在爐前的地毯上,眼睛緊盯著一束特大的深紅色玫瑰花,花束底層是一簇紫羅蘭,擺在奧蘭斯卡夫人平時就坐的沙發上。 「這些花在這時節得花多少錢啊——雖然人們注重的當然是感情!」阿切爾進屋時,那位夫人正斷斷續續地感慨說。 一見到他,三個人都驚訝地轉過身來,那位夫人走上前來,伸出了手。 「親愛的阿切爾先生——差不多是我的侄子紐蘭!」她說。「我是曼森侯爵夫人。」 阿切爾低頭行禮。她接下去說:「我的埃倫把我接來住幾天。我從古巴來,一直在那兒過冬天,和西班牙朋友一起——一些非常可愛的高貴人物:卡斯提爾最有身份的貴族——我多希望你能認識他們啊!不過我被這兒的高貴朋友卡弗博士召喚來了。你不認識『幽谷愛社』的創辦人卡弗博士吧?」 卡弗博士低了低他那獅子腦袋,侯爵夫人繼續說道:「咳,紐約啊——紐約,精神生活傳到這兒太少了!不過我看你倒是認識溫塞特先生的。」 「哦,不錯——我和他結識有一段時間了,不過不是通過那條途徑,」溫塞特乾笑著說。 侯爵夫人責怪地搖了搖頭。「何以見得呢,溫塞特先生?精神有所寄,花開必無疑嘛。」 「有所寄——啊,有所寄!」卡弗博士大聲咕噥著插言道。 「可是請坐呀,阿切爾先生。我們四人剛剛進行了小小的聚餐,我的孩子到樓上梳妝去了,她在等你,一會就下來。我們剛在這兒稱讚這些奇異的花,她回來見了一定很吃驚。」 溫塞特依舊站著。「恐怕我得走了。請轉告奧蘭斯卡夫人,她拋棄這條街以後我們都會感到有所失落的,這座房子一直是個綠洲。」 「喲,不過她是不會拋棄你的。詩與藝術對她來說是生命的元氣。你是寫詩的吧,溫塞特先生?」 「哦,不是,不過我有時候讀詩,」溫塞特說,一面對大夥兒點了點頭,悄悄溜出了客廳。 「一個刻薄的人——有一點兒孤僻,不過很機智。卡弗博士,你也認為他很機智吧?」 「我從來不考慮機智不機智的問題,」卡弗博士嚴厲地說。 「哎——喲——你從不考慮!他對我們這些居弱的凡人多麼冷酷啊,阿切爾先生!不過他過的只是精神生活,而今晚他正在為馬上要在布蘭克太太家作的講演做精神準備。卡弗博士,在你動身去布蘭克太太家之前,還有時間向阿切爾先生說明一下你對『直接交往』的光輝發現嗎?可是不行,我知道快9點了,我們沒有權力再留你,因為有那麼多人在等著你的啟迪呢。」 卡弗博士對這一結論似乎有點兒失望,不過他把那塊笨重的金表與奧蘭斯卡夫人的小旅行鐘對過之後,便不情願地收攏粗大的軀體,準備動身了。 「過一會兒你去嗎,親愛的朋友?」他向侯爵夫人提醒道,她嫣然一笑回答說:「埃倫的馬車一到我就去找你;我真希望那時講演還沒開始。」 卡弗博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切爾。「假如這位年輕紳士對我的經驗有興趣,布蘭克太太會允許你帶他一起來吧?」 「哦,親愛的朋友,如果有可能——我相信她會很高興。不過怕是我的埃倫還等著他呢。」 卡弗博士說:「這太不幸了——不過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遞給阿切爾,他見上面用哥特式字體寫道: 阿加頓·卡弗 幽谷愛社 基塔斯誇塔密,紐約 卡弗博士欠身告辭。曼森太太不是惋惜便是寬慰地歎了口氣,又一次示意阿切爾坐下。 「埃倫馬上就下來了,她來之前,我很高興能安靜地和你待一會兒。」 阿切爾囁嚅說與她相見很高興,侯爵夫人接著低聲歎息說:「我全都知道,親愛的阿切爾先生——我的孩子把你對她的幫助全告訴我了:你的英明的勸告,你的勇敢與堅強——感謝上帝事情還不算太遲!」 年輕人相當尷尬地聽著,不知他干預她私事的事,奧蘭斯卡夫人還有沒有人沒通知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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