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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我永遠都想著梅,」年輕人回答說,他站起來準備中斷這場交談。

  他本想抓住與韋蘭太太私下交談的機會,勸說她把他的結婚日期提前,但他想不出可以打動她的理由。見韋蘭先生與梅乘車到了門口,他不覺松了一口氣。

  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再次懇求梅。在他動身的前一天,他與她到西班牙傳教館荒廢的花園裡散步,這兒的背景使人聯想起歐洲的景觀。梅戴的寬邊草帽給她那雙過分明澈的眼睛蒙上一層神秘的陰影,使她顯得異常可愛。他講到格拉納達與阿爾罕布拉時,她興奮得兩眼灼灼發光。

  「我們本來今年春天就可以見到這一切了——甚至可以看到塞維利亞的復活節慶典,」他強調說,誇大其辭地闡述他的請求,以期得到她更大的讓步。

  「塞維利亞的復活節?下個星期就是四句節了!」她笑了一聲說。

  「我們幹嗎不可以在四旬節結婚呢?」他回答;但她看樣子十分震驚,使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當然,我並不是真想四句節結婚,親愛的;而是想在復活節後不久——這樣我們可以在四月底揚帆航行。我知道我能在事務所做好安排。」

  對於這種可能,她像做夢般露出了笑容。但他看得出,夢想一番她就滿足了。這就像聽他大聲朗誦他的詩集一樣,那些美好的事情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發生的。

  「啊,請講下去,紐蘭,我真喜歡你描繪的情景。」

  「可那情景為什麼只能是描繪呢?我們為什麼不把它變成現實?」

  「我們當然會的,親愛的,到明年,」她慢騰騰地說。

  「你不想讓它早一些變成現實嗎?難道我無法說服你改變主意嗎?」

  她低下了頭,借助帽沿躲開了他的視線。

  「我們幹嗎要在夢中再消磨一年呢?看著我,親愛的!難道你不明白我多想讓你做我的妻子嗎?」

  一時間她呆著一動不動,然後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失望的神情一覽無餘,他不覺鬆開了摟在她腰間的雙手。但她的神色突然變得深不可測。「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明白,」她說。「是否——這是否是因為你沒有把握會繼續喜歡我呢?」

  阿切爾從座位上跳起來。「我的天——也許吧——我不知道,」他勃然大怒地喊道。

  梅·韋蘭也站了起來,他們倆面對面地站著,她那女性的氣度與尊嚴仿佛增強了。兩人一時都默然無語,仿佛被他們話語問始料未及的一種傾向給驚呆了。接著,她低聲地說:「是不是——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你說你我之間?」他慢騰騰地重複著她的話,仿佛它還不夠明瞭,他需要時間對自己重複一遍這個問題。她似乎捕捉到他話音裡的不確定性,語調更加深沉地繼續說:「我們坦率地談談吧,紐蘭。有時候我感覺到你身上有一種變化,尤其是在我們的訂婚消息公佈之後。」

  「天哪——你說什麼瘋話呀!」他清醒過來後喊道。

  她以淡淡的笑容回答他的抗議。「如果是那樣,我們談論一下也無妨。」她停了停,又用她那種高尚的動作抬起頭來補充說:「或者說,即使真有其事,我們幹嗎不可以說開呢?你可能輕易地就犯了個錯誤。」

  他低下頭,凝視著腳下灑滿陽光的小路上黑色的葉形圖案。「犯錯誤是容易的;不過,假如我已經犯了你說的那種錯誤,我還有可能求你加快我們的婚事嗎?」

  她也低下了頭,用陽傘的尖部打亂了地上的圖案,一面費力地斟酌措辭。「是的,」她終於說道。「你可能想——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這也是一種辦法。」

  她的鎮定清醒令他吃驚,但卻並未誤使他認為她冷漠無情。他從帽沿底下看到她灰白色的半張臉,堅毅的雙唇上方的鼻孔在微微抖動。

  「是嗎——?」他問道,一面又坐到凳子上,抬頭看著她,並努力裝出開玩笑的樣子皺起眉頭。

  她坐回座位上接著說:「你可不要認為一位姑娘像她父母想像得那樣無知,人家有耳朵,有眼睛——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當然,在你說喜歡我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對另一個人感興趣;兩年前,紐波特人人都議論那件事。有一次在舞會上我還見到過你們一起坐在陽臺上——她回到屋裡時臉色很悲傷,我為她感到難過。後來我們訂婚時我還記得。」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幾乎變成了喃喃自語,坐在那兒,兩手一會握住、一會又鬆開陽傘的把手。年輕人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輕輕按了一下;他的心放鬆下來,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寬慰。

  「我親愛的——你說的是那件事呀!你要知道真情就好了!」

  她迅速抬起頭來。「這麼說,還有一段真情我不知道?」

  他仍然按著她的手說:「我是說,你講的那段往事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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