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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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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的意思是這裡的社交界不夠出色?我敢說,你說得很對;但我們屬這裡。有人來到我們中間就應該尊重我們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埃倫·奧蘭斯卡:她來這兒不就是為了擺脫在出色的社交界過的那種生活嘛。」 紐蘭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母親又試探地說:「我剛才正要戴上帽子,讓你帶我在晚飯前去見一見路易莎。」他皺起了眉頭,她接著說:「我以為你可以向她解釋一下你剛剛說過的話:國外的社交界有所不同……人們並不那麼計較。還有,奧蘭斯卡夫人可能沒想到我們對這種事情的態度。你知道,親愛的,」她故作天真地巧言補充說:「如果你這麼做,對奧蘭斯卡夫人是很有好處的。」 「親愛的媽媽,我真不明白,我們與這件事有什麼相干。是公爵帶奧蘭斯卡夫人到斯特拉瑟斯太太家去的——實際上是他先帶了斯特拉瑟斯太太去拜訪了她。他們去的時候我在那兒。假如范德盧頓夫婦想跟誰吵架,真正的教唆犯就在他們自己家。」 「吵架?紐蘭,你聽說過,亨利表兄吵過架嗎?而且,公爵是他的客人,又是個外國人,外國人不見怪,他們怎麼會吵架呢?奧蘭斯卡伯爵夫人是個紐約人,她倒是應該尊重紐約人的感情的。」 「嗯,如果他們一定要找一個犧牲品,那我同意你把奧蘭斯卡夫人交給他們,」兒子惱怒地喊道。「我是不會——你也未必會——自動替她抵罪的。」 「你當然只會為明戈特一方考慮了,」母親回答說,她語氣很敏感,眼看就要發怒了。 臉色陰鬱的管家拉起了客廳的門簾,通報說:「亨利·范德盧頓先生到。」 阿切爾太太扔下手中的針,用顫抖的手把椅子向後推了推。 「再點一盞燈,」她向退出去的僕人喊道,詹尼這時正低頭撫平母親的便帽。 范德盧頓先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紐蘭·阿切爾走上前去歡迎這位表親。 「我們正在談論你呢,大人,』他說。 范德盧頓先生聽了這一消息似乎深受感動,他脫掉手套去跟女士們握手,然後小心地撫平他的高禮帽,這時詹尼將一把扶手椅推到前邊,阿切爾則接著說:「還說到奧蘭斯卡伯爵夫人。」 阿切爾太太臉色煞白。 「啊——一個迷人的女子。我剛去看過她,」范德盧頓先生說,得意的神情又回到他的臉上。他坐到椅子上,按老習慣把禮帽和手套放在身旁的地板上,接著說:「她佈置鮮花可真有天才,我給她送去一點斯庫特克利夫的石竹花。讓我吃了一驚的是,她不是像園丁那樣把它們集成一束一束的,而是隨意地把它們散開,這兒一些,那兒一些……我不知道她怎麼那麼靈巧。公爵事前告訴過我,他說:『去瞧瞧她佈置客廳有多巧吧。』確實不錯。我本想帶路易莎去看她來著,若不是周圍環境那樣——不愉快。」 迎接范德盧頓先生非同尋常的滔滔話語的是一陣死寂。阿切爾太太從籃子裡抽出她剛才緊張地塞在裡面的刺繡,阿切爾倚在壁爐邊,擰著手中的蜂鳥羽毛簾子,他看見詹尼目瞪口呆的表情被送來的第二盞燈照得一清二楚。 「事實上,」范德盧頓先生接著說,一面用一隻沒有血色的手撫摩著他那長長的灰靴筒,手上戴著那枚碩大的莊園主圖章戒指。「事實上,我的順訪是為了感謝她為那些花而寫的非常漂亮的回函;還想——這一點可別向外傳——向她提出友好的警告,叫她別讓公爵隨便帶著去參加聚會。我不知你們是否聽到了——」 阿切爾太太臉上露出寬容的微笑。「公爵是誘使她參加聚會了嗎?」 「你知道這些英國顯貴的德性,他們全都一樣。路易莎和我很喜歡我們這位表親——不過指望習慣了歐洲宅邸的人勞神去留心我們共和主義的小小差別,那是絕對辦不到的。哪裡能尋開心,公爵就到哪裡去。」範德盧頓停頓一下,但沒有人吭聲。「是的——看來昨晚是他帶她到萊姆爾·斯特拉瑟斯太太家去的。西勒頓·傑克遜剛才到我們家去過,講了這件荒唐事。路易莎很不安。所以我想最好的捷徑就是直接去找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並向她說明——僅僅是暗示,你知道——在紐約我們對某些事情的看法。我覺得我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不會有什麼不得體,因為她同我們一起進晚餐的那天晚上,她好像說過——讓我想想看——她會感激對她的指導,而她的確如此。」 范德盧頓先生四面看了看,那神態若是出現在普通的庸俗之輩的臉上,滿可以稱得上是一種自鳴得意。但在他的臉上,卻是一種淡淡的仁慈;阿切爾太太一見,馬上義不容辭地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你們倆真是太仁慈了,親愛的亨利——而且是一貫如此呀!你對梅和他的新親戚的關照,紐蘭會分外感激的。」 她向兒子投去敦促的目光。兒子說:「感激不盡,大人。不過我早知道你會喜歡奧蘭斯卡夫人的。」 范德盧頓先生極有風度地看著他說:「親愛的紐蘭,我從來不請任何我不喜歡的人到我家作客。我剛才也對西勒頓·傑克遜這樣講過。」他瞥了一眼時鐘站了起來,接著說:「路易莎要等我了。我們準備早點兒吃飯,帶公爵去聽歌劇。」 門簾在客人身後莊嚴地合攏之後,一片沉寂降臨在阿切爾的家人之中。 「真高雅——太浪漫了!」詹尼終於爆發似地說。誰都不明白什麼事激發了她這簡潔的評論,她的親人早已放棄了解釋這種評論的企圖。 阿切爾太太歎口氣搖了搖頭。「但願結果是皆大歡喜,」她說,那口氣卻明知絕對不可能。「紐蘭,你一定要待在家裡,等晚上西勒頓·傑克遜先生來的時候見見他,我真的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 「可憐的媽媽!可是他不會來了——」兒子笑著說,一面彎身吻開她的愁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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