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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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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迪莉婭比她心想的更盼望和蒂娜平心靜氣地談談,談的內容自然少不了這個小小的閨房。羅爾斯頓太太自己的女兒在這間房子裡住時,她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都要在那裡呆一個鐘頭,在兩個姑娘脫衣服的時候跟她們聊天,聽聽她們對當天發生的事情的意見。她總是預先知道自己的姑娘要說什麼;然而蒂娜的觀點和見解總使她有發聾振聵之感。並不是這些觀點、見解有什麼新奇之處。有些時候,這些觀點和見解似乎是從迪莉婭本人過去的一井死水中湧上來的。只不過它們表現了她從未說出口的感情,傳達了她難以言明的思想。蒂娜有時候說出的東西正是迪莉婭·羅爾斯頓在遙遠的自我交流中想像自己給克萊門特·斯彭德說的話。 而現在,這種夜生活將要結束了。如果夏洛蒂要求住在她女兒的隔壁,難道是因為她希望結束這種夜話不成?迪莉婭從來沒有想到她對蒂娜影響會遭到怨恨;現在這種發現發出一道閃光,照進那總是把這兩個女人分開的萬丈深淵。然而,過了一會兒,迪莉婭卻因為自己認為堂妹起了妒嫉之心而自責起來。她總不該認為這種妒嫉是從自己心裡產生的吧?夏洛蒂,身為蒂娜的母親,完全有想接近自己女兒的權利,從任何意義上講都有權接近;迪莉妮有什麼權利來反對這種天生的特權呢?第二天,她吩咐把夏洛蒂的東西搬到蒂娜隔壁的那間房子裡。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到了,夏洛蒂和蒂娜一起上了樓;迪莉婭卻在客廳裡逗留著,藉口要寫幾封信。說實在的,她怕從那個門檻旁經過,在那兒,一夜複一夜,兩個姑娘嬌滴滴的笑聲把她攔截住了,而夏洛蒂則已經在樓上進入了她老處女的夢鄉。一想到從今以後,她掌握蒂娜的路被卡斷了,迪莉灰心如刀割。 一小時以後,該她爬樓梯時,她內疚地意識到她在走廊裡厚地毯上儘量弄出了聲響,意識到她熄滅樓梯平臺上的汽燈時停留的時間過長。在逗留期間,她側耳細聽夏洛蒂和蒂娜寢室的相鄰的門後的聲音,如果聽到裡面有歡聲笑語,她會暗自傷心的。然而,一點聲響也沒有,門下面也沒有透出一點亮光來。顯然,夏洛蒂按部就班地向女兒道過晚安,像往常一樣徑直上床就寢了。也許她從來都不贊成蒂娜熬夜,不贊成她用去很長時間,一邊脫衣服,一邊談談笑笑,暢敘衷腸;她滿可以要求住到女兒的隔壁,就因為她不想叫姑娘失去她的「前半夜的美夢」。 每當迪莉婭設法揭露堂妹的活動秘密時,她一冒險回來,總因為發現自己把堂妹的動機想得太卑鄙而羞愧難當。她,迪莉婭·羅爾斯頓,她的幸福是有目共睹的,舉世公認的,竟然常常發現自己妒嫉可憐的夏洛蒂被克扣掉的一點兒母愛的隱秘,這是怎麼回事呢?每當她發現這種妒嫉行為時,就自己恨起自己來,於是顯出一副溫情脈脈的樣子,對夏洛蒂的感情體貼入微,作為彌補;但這種努力並不總是奏效的,迪莉婭有時候真不知道,夏洛蒂會不會把任何同情的表示看成對她的不幸的拐彎抹角的窺探而動怒。在她那樣的痛苦裡,最壞的莫過於讓一個人輕輕一碰就疼的了。 迪莉婭對著那披蓋著花飾的梳妝鏡,慢悠悠地脫著衣服,這面鏡子曾照過她新娘的倩影,她正在回味著這些想法時,聽見了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她打開了門,蒂娜站在那裡,穿著晨衣,烏黑的鬈髮從肩上披下來。 迪莉婭歡欣雀躍地把雙臂伸過去。 「我得說聲晚安,媽媽,」姑娘悄沒聲兒地說。 「當然,親愛的。」迪莉婭在她抬起的前額上親了好久好久。「去吧,要不你會打擾你的姑姑的。你知道她睡覺睡得不好,現在她住在你隔壁,你必須安靜得像只耗子。」 「是的,我知道,」蒂娜點頭表示同意。嚴肅地瞟了一眼,幾乎有點同謀共犯的味道。 她沒有再問什麼,她沒有逗留,只是拉起迪利婭的手在自己的面頰上貼了一會兒,然後,就像來的時候一樣,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08 「可是你必須看到,」夏洛蒂·洛弗爾堅持說,把《晚郵報》放到一邊,「蒂娜已經變了,你倒是看見了嗎?」 只剩下兩個女人坐在格拉默西公園客廳裡的爐火旁。蒂娜跟她的姐姐,年輕的約翰·米尼厄斯·哈爾西太太,吃飯去了,隨後要被帶到范德格雷夫家參加舞會,舞會完了以後,約翰·米尼厄斯夫婦答應送她回家。羅爾斯頓太太和夏洛蒂已經吃過中飯,因此晚上有很長時間可以自由支配。在這種場合,她們的習慣就是讓夏洛蒂為姐姐朗讀新聞,後者繡花;可是今晚,夏洛蒂認真地讀完了一個欄目又一個欄目,念得一字不差,半點不漏,迪莉婭覺得她由於某種特殊原因,在靈活利用女兒不在的時機。 為了拖延時間不急於回答,羅爾斯頓太太埋頭在素雅的白色刺繡上想多繡一針。 「蒂娜變了?從什麼時候?」她問道。 回答頓時衝口而出。「從蘭甯·哈爾西三日兩頭到這裡來的時候起。」 「蘭甯,我原以為她是來看迪莉婭的,」羅爾斯頓太太沉吟起來,隨便說說,好再拖拖時間。 「你自然以為只要來人,都是來看迪莉婭的,」夏洛蒂生硬地搶白道:「不過,由於蘭寧還在尋找每個時機跟蒂娜呆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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