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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迪莉婭感到一種無明火起。「你反對的就是我說的那些話吧?」

  夏洛蒂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寧願她把我想成老處女,而不願——」

  「噢——」迪莉婭喃喃地說。她憑一種迅速跳躍的直覺進入了對方的靈魂,並再次衡量起她令人毛骨悚然的孤獨來。

  「人們還有可能允許她把我想成什麼呢?」夏洛蒂緊逼不舍。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寡婦支支吾吾地說。

  「一個可笑透頂的小心眼兒的老處女——沒有別的了,」夏洛蒂堅持說,站了起來。

  「晚安,我親愛的,」迪莉婭滿懷同情地說。有時候,她幾乎因為夏洛蒂是蒂娜的母親而恨她,還有的時候,譬如說此時此刻,她因為君子協定的可悲景象而痛心。

  夏洛蒂似乎猜度出了她的思想。

  「啊,不要可憐我!她是我的,」她喃喃地說著,走了。

  07

  迪莉婭·羅爾斯頓有時感到:她真正的終身大事是在她的女兒締結了——真是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紐約的美滿姻緣後才開始的。兒子先成親,選了范德格雷夫家的一個姑娘,他隨後成了岳丈大人在奧爾巴尼的銀行裡的一名年輕的近親合股人;小迪莉婭(正如她母親所預見的那樣)在她哥哥成婚一年之後,選中了約翰·米尼厄斯——他是哈爾西家眾多青年中最穩健的一位——然後跟上他到婆家去了。

  自從小迪莉婭離開了格拉默西公園的家,蒂娜就不可避免地佔領了這家小小舞臺的前臺中心,蒂娜已經到了結婚年齡,人們仰慕她,追求她,然而,給她擇婚的希望何在呢?兩個警覺的女人都不把這個問題擺到桌面上來;然而,迪莉婭·羅爾斯頓天天都在苦苦思索著這一問題,就連晚上上床睡覺時也丟不開,她也知道夏洛蒂·洛弗爾在此時此刻也把同一問題帶上了樓。

  姐妹倆在一起生活了八年,很少公開翻過臉。的確,幾乎可以說,她們倆的關係中沒有什麼公開的東西,迪莉婭則希望不要這樣,她們一旦窺透到對方的靈魂,再在兩人之間吊下一塊面紗似乎就不大自然了。然而她明白:蒂娜不瞭解自己身世的狀況無論如何也得繼續下去;她也明白:夏洛蒂·洛弗爾雖然粗暴無禮,感情用事、木木訥訥,卻知道最妥善的辦法莫過於把自己禁閉在永久的沉默中。

  她自己把自己弄得噤若寒蟬,所以,小迪莉婭結婚後不久,她突然要求允許她搬下樓來住到蒂娜寢室隔壁的小寢室裡,因為新娘出嫁後這間寢室一直空著,羅爾斯頓太太聽了反而驚慌不安。

  「可是你住在那裡不大舒服,夏蒂,你想過嗎?是不是因為樓層太高了?」

  「不是;這與樓層無干,」夏洛蒂像往常一樣單刀直入地回答。迪莉婭知道她仍然像個姑娘似的從三層樓跑上跑下,她怎能利用迪莉婭提供給她的藉口呢?「因為我應當住在蒂娜的旁邊,」她說,聲音很低,像一根未調准音的弦發出的聲音那樣刺耳。

  「啊——那好,請便吧。」如果不是羅爾斯頓太太因為想把這間空房子安排成蒂娜的起居室而沾沾自喜過的話,她說不清為什麼突然對這一要求感到氣忿。她計劃把房子用粉紅色和淡綠色裝飾起來,好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當然,如果有什麼理由——」夏洛蒂啟發說,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似的。

  「沒有什麼,不過——呃,我打算給蒂娜來個突然襲擊,把那間房子佈置得像個小小的閨房,她可以在那裡放書,放東西,聚聚女朋友。」

  「你心眼兒太好了,迪莉婭;可是蒂娜不能要閨房,」洛弗爾小姐反唇相譏,綠色的斑點又在她眼睛裡浮起來。

  「那好,請便吧,」迪莉婭重複了一句,語氣同樣是氣忿忿的。「明天我叫人把你的東西搬下來。」

  夏洛蒂在門口停住了。「你肯定沒有別的理由了?」

  「別的理由?幹嗎還該有別的理由呢?」兩個女人幾乎懷著敵意瞧著對方,夏洛蒂轉身走了。

  話一說完,迪莉婭就因為屈從了夏洛蒂的意願而生起自己的氣來。為什麼她老是讓步呢?她畢竟是一家之主,夏洛蒂和蒂娜兩人之所以活到今天可以說是靠了她,或者起碼可以說,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全是沾了她的光。然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關這個姑娘的問題提出來,得計的總是夏洛蒂,讓步的總是迪莉婭。仿佛夏洛蒂以她不哼不哈的頑強作風,決心充分利用使迪莉婭這樣天性的女人不可能抗拒的那種依賴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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