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伊迪絲·華頓 > 班納姐妹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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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妹對他很著迷,是吧?」女主人又說。 安·伊莉莎的臉紅得厲害,「您在這兒難道有時候不感到寂寞嗎?」她問,「我想,您和女兒單獨在這兒,晚上一定會害怕的。」 「喔,不,一點也不。」霍赫米勒太太說,「你看我收衣服來洗——我就幹這活兒——在這兒幹要比城裡方便得多,要是在霍博肯城,我上哪兒去找這樣好的曬衣服的地方?而且,琳達在這兒也安全些,免得她往街上跑。」 「唔。」安·伊莉莎回避著。她開始難以掩飾地厭惡她的女主人來,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琳達寬寬的後背,她還好奇地在籬笆前徘徊。安·伊莉莎覺得伊芙林娜和她的夥伴再也不會從那林子裡邊回來,可最後他們還是回來了。拉米先生的眉毛上掛著晶瑩的汗珠,伊芙林娜則臉蛋粉紅,有些不大自在,手裡捏著一把已枯萎了的羊齒草。至少對她而言、時間過得是太快了。 「你想它們還活得過來嗎?」她拿著那把草問道。可是安·伊莉莎卻站起來走近她,生硬地說:「咱們該回家了,伊芙林娜。」 「天哪,難道你們不先喝杯咖啡嗎?」霍赫米勒太太抗議著說。安·伊莉莎有些驚慌失措地發現在禮節允許她們告辭之前,還必須再進行一次漫長的美食品嘗儀式。最後,他們到底還是又坐到了渡船上。河水和天空都是灰濛濛的,只有一絲夕陽照射在船尾的浪花上,亮得發白。風裡有一股涼涼的焦油的味兒,好像這只船已經航行了好久。船槳下水流嘶嘶作響,有趣得像是要濺到她們疲憊不堪的臉上。」 安·伊莉莎獨個兒坐著,眼睛望著別處。她肯定拉米先生一定在樹林裡向伊芙林娜求過婚了。她默默地準備著在那天晚上聽妹妹的秘密。 可是伊芙林娜顯然沒有心情告訴她任何秘密,她們一回到家,她就把蔫掉的羊齒草放進水裡。吃過晚飯,她脫下絲綢衫和插著勿忘我的帽子,靜悄悄地坐在敞開的窗戶跟前的搖椅上。安·伊莉莎好久沒有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寡言少語了。 第二個星期六,安·伊莉莎正一個人坐在店裡,門開了,進來的是拉米先生。他從未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過。她有些不安地猜測著他來的意圖。 「出什麼事了嗎?」她一邊問一邊把正在整理的一籃子紐扣推到一邊。 「我想沒事。」拉米先生平靜地說,「在這個季節裡,我一般兩點鐘就關門了,所以想過來看看你們。」 「我很高興,」安·伊莉莎說,「可是伊芙林娜出去了。」 「我曉得,」拉米先生回答,「在拐角處我碰到她了。她說要到四十八街的一個新開的染坊去。她得去好幾個小時吧?」 安·伊莉莎看著他,越來越迷惑。「嗯,我想可能。」她回答道,出於本能的好客又讓她加了一句,「那您不坐一會兒嗎?「 拉米先生在櫃檯邊上的一個凳子上坐了下來,安·伊莉莎則又回到櫃檯後的位置上去了。 「我不能離開店。」她解釋說。 「唔,我想我倆在這兒也挺好。」安·伊莉莎突然發覺拉米先生正異乎尋常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於是,她下意識地用手理理太陽穴旁的幾綹細髮絲,又下來整整衣領下的胸針。 「您今天看上去氣色不錯,班納小姐。」拉米先生微笑著看著她的動作。 「嗯;」安·伊莉莎緊張地說,「我一向身體挺好。」她又加了一句。 「我請您比您妹妹的身體要好些,儘管您的個兒不如她高。」 「喔,我不曉得。伊芙林娜有時有點兒神經質,可她沒什麼病。」 「她胃口比您好,可那並不說明什麼。」拉米先生說。 安·伊莉莎沉默不語。她鬧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在她還沒弄清楚拉米先生認為神經質是件好事還是壞事之前,她不能更多地去評價伊芙林娜。 可是拉米先生沒有給她留時間去想。 「好了,班納小姐。」他把凳子朝櫃檯拉了拉。「我想應該儘快告訴您我今天來的意圖。我想結婚。」 安·伊莉莎曾在夜裡祈禱過那麼久。求主能讓自己有勇氣去接受這一事實。現在她聽到了他坦率的承認,卻令她可憐而毫無準備地驚慌失措。拉米先生撐著兩隻胳膊斜靠在櫃檯上,她發現他的指甲蓋洗得乾乾淨淨,帽子也刷洗過了,但是所有這些跡象都沒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最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乾巴巴的,內心卻狂跳不已。「天哪。拉米先生!」 「我想結婚,」他又說,「我很孤獨。一個男人一個人過活,每天只有冷肉吃不太好。」 「是不好。」安·伊莉莎輕輕地說。 「而且還到處都是灰塵。」 「喔,灰塵——我知道的。」 拉米先生向她伸出一隻粗大的手,「我希望您能答應我。」 安·伊莉莎仍然沒明白過來。她從座位上遲疑地站起來,推開隔在他們之間的紐扣籃子。接著她察覺到拉米先生在拉她的手,當他們的指尖一接觸,一股快樂的暖流通通全身。儘管他們那次談話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在她的心裡再也抹不掉,可是事後她卻無法回憶起當他們的手接觸時,拉米先生說了什麼話。她只知道自己就像是在夏日的海上飄來飄去,耳朵裡只有轟轟的濤聲。 「我——我?」她激動地說。 「我想是的。」這位求婚者溫和地說。「您跟我是天生一對,班納小姐,這是事實。」 一個女人路過這條街時停下來看了著商店的櫥窗。安·伊莉莎有些希望她能進來、可她只是隨便看了幾眼便又繼續往前走了。 「或許您不喜歡我?」拉米先生試探著問。他被安·伊莉莎的沉默不語弄得窘迫不安。 答應他求婚的話就在她舌尖上打轉,可是嘴卻怎麼也張不開。她必須找個其它的方式來告訴他。 「我沒那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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