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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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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他從軀體裡拔出銅槍,放在 一邊,剝下血跡斑斑的鎧甲,從死者 肩上。阿開亞人的兒子們跑來圍在他的身邊, 凝視著赫克托耳的身軀,剛勁、健美的 體魄,人人都用手中的利器,給屍體添裂一道新的痕傷, 人們望著身邊的夥伴,開口說道: 「瞧,現在的赫克托耳可比以前,比他周熊熊 燃燒的火把放火燒船的時候鬆軟得多!」 就這樣,他們站在屍體邊沿,出手捅刺,議論紛紛。 其時,捷足的戰勇、卓越的阿基琉斯已剝光死者身上的一切。 站在阿開亞人中間,喊出長了翅膀的話語: 「朋友們,阿耳吉維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 現在,既然神明已讓我殺了他,這個使我們 深受其害的人——此人創下的禍孽,甚於其他所有的戰勇 加在一起的作為——來吧,讓我們逼近城牆,全副武裝, 弄清特洛伊人下一步的打算,是 準備放棄高聳的城堡,眼見此人已躺倒在地, 還是想繼續呆守;雖然赫克托耳已經死亡? 然而,為何同我爭辯,我的心魂? 海船邊還躺著一個死人,無人哭祭,不曾埋葬, 帕特羅克洛斯,我絕不會把他忘懷,絕對不會, 只要我還活在人間,只要我的雙膝還能伸屈彎轉! 如果說在死神的府居,亡魂會忘記死去的故人,但我 卻不會,即便在那個地方,我還會記著親愛的帕特羅克洛斯。 來吧,阿開亞人的兒子們,讓我們高唱凱歌, 回兵深曠的海船,抬著這具屍體! 我們已爭得輝煌的榮譽;我們已殺死赫克托耳, 一個被特洛伊人,在他們的城裡,尊為神一樣的凡人!」 他如此一番頌耀,心中謀劃著如何羞辱光榮的赫克托耳。 他捅穿死者的筋腱,在腳背後面,從腳跟到 踝骨的部位,穿進牛皮切出的繩帶,把雙足連在一起, 綁上戰車,讓死者貼著地面,倒懸著頭顱。然後, 他登上戰車,把光榮的鎧甲提進車身, 揚鞭催馬,後者撒開蹄腿,飛馳而去,不帶半點勉強。 駿馬揚蹄迅跑,赫克托耳身邊卷起騰飛的塵末, 紛亂飄散,整個頭臉,曾是那樣英俊瀟灑的臉面, 跌跌撞撞地磕碰在泥塵裡——宙斯已把他交給 敵人,在故鄉的土地上,由他們褻瀆髒損。 就這樣,他的頭顱席地拖行,沾滿泥塵。城樓上,他的母親 絞拔出自己的頭髮,把閃亮的頭巾扔出老遠, 望著親生的兒子,竭聲嚎啕。他所尊愛的父親, 喊出悲戚的長號,身邊的人們無不 痛哭流涕,哀悼之聲響徹在全城的每一個角落。 此番呼嚎,此番悲烈,似乎高聳的特洛伊城已全部 葬身燒騰的火海,從樓頂到牆垣的根沿! 普裡阿摩斯發瘋似地試圖沖出達耳達尼亞大門, 手下的人們幾乎擋不住老人;他懇求所有的 人們,翻滾在髒雜的污穢裡,呼喊著 每一個人,高聲嘶叫,嚷道: 「我情領各位的好心,但讓我 出城,獨自一人,前往阿開亞人的海船旁! 我必須當面向他求告,向那個殘忍、兇暴的漢子, 而他或許會尊重我的年齒,生髮憐老之情—— 他也有自己的父親,和我一樣年邁, 裴琉斯,生下這個兒子,養成特洛伊人的 災禍。他殺了我這麼多年輕力壯的兒子; 他帶給我的哀愁比給誰的都多。 我為每一個兒子的不幸悲慟,但只有赫克托耳的陣亡 使我痛不欲生;如此強烈的傷愁會把我 帶入哀地斯的塚府!但願他倒在我的懷裡,這樣, 我們倆,生養他的母親——哦,苦命的女人—— 便能和我一起放聲悲哭,盡情哀悼!」 老王悲聲訴說,淚流滿面,市民們伴隨他一齊哭嚎。 赫卡貝帶著特洛伊婦女,領頭唱起曲調悽楚的悲歌: 「咳,我的孩子;哦,我這不幸的女人!你去了,我將如何繼續 生活,帶著此般悲痛!?你,我的驕傲,無論白天和 黑夜,在這座城裡;你,全城的棟樑, 特洛伊男子和特洛伊婦女的主心骨。他們像敬神 似地敬你;生前,你是他們無上的 榮光!現在,我的兒,死亡和命運已把你吞奪!」 她悲聲訴說,淚流滿面,但赫克托耳的妻子卻還 不曾聽到噩耗;此間無有可信之人登門,通報 她的丈夫站在城門外面,拒敵迎戰的訊息。 其時,她置身高深的房居,在內屋裡,製作一件暗紅色的 雙層裙袍,織出綻開的花朵。 她招呼房內髮辮秀美的女僕, 把一口大鍋架上柴火,使赫克托耳 離戰回家,能用熱水洗澡—— 可憐的女人,她哪裡知道,遠離滾燙的熱水, 丈夫已經死在阿基琉斯手下,被灰眼睛的雅典娜擊倒。 其時,她已耳聞牆邊傳來的哭叫和哀嚎, 禁不住雙腿哆嗦,梭子滑出手中,掉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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