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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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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倆淚流滿面,苦苦懇求 心愛的兒子,但卻不能使他回心轉意。 他等待著迎面撲來的阿基琉斯,一個高大的身影, 像大山上的一條毒蛇,蜷縮在洞邊,等待一個向他走去的 凡人,吃夠了帶毒的葉草,體內翻湧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盤曲在洞穴的邊沿,雙眼射出兇險的寒光——就像這樣, 赫克托耳胸中騰燒著難以撲滅的狂烈,一步不讓, 把閃亮的盾牌斜靠在一堵突出的牆壘上, 禁不住煩惱的騷擾,對自己豪莽的心魂說道: 「處境不妙,如何是好?倘若現在溜進城門和護牆, 普魯達馬斯會首當其衝,對我出言辱駡—— 他曾勸我帶著特洛伊人回返城堡,就在 昨天,那該受詛咒的夜晚,卓越的阿基琉斯重返戰場的時候。 我不曾聽從他的勸告——否則,事情何至於變得如此糟糕! 現在,我以自己的魯莽,毀了我的兵民。 羞愧呀,我愧對特洛伊人和長裙飄擺的 特洛伊婦女!某個比我低劣的小子會這般說道: 『赫克托耳盲目崇信自己的勇力,毀掉了他的兵民!』 他們會如此議論評說。現在,可取的上策 當是撲上前去,要麼殺了阿基琉斯,返回城堡, 要麼被他殺死,圖個慘烈,在伊利昂城前。 或許,我是否可放下突鼓的戰盾和 沉重的頭盔,倚著護牆靠放我的槍矛, 徒手迎見豪勇的阿基琉斯, 答應交回海倫和所有屬她的財物, 亞曆克山德羅斯用深曠的海船載運回 特洛伊的一切——此事乃引發戰爭的胎禍。 我可把這一切都交給阿特柔斯的兒子們帶走,並和阿開亞人 平分收藏在城內的財物,盡我們的所有; 然後再讓特洛伊人的參議們發誓, 決不隱藏任何東西,均分全部財產,均分 這座宏麗的城堡裡的堆藏,所有的財富。 然而,為何如此爭辯,我的心魂? 我不能這樣走上前去,他不會可憐我, 也不會尊重我;他會把我殺了,沖著我這 無所抵擋的軀身,像對一個不設防護的女人,當我除去甲衣! 現在,可不是從一棵橡樹或一塊石頭開始,和他喃喃細語 的時候,像談情說愛的姑娘小夥, 年輕的朋侶,喊喊私語,情長話多; 現在是戰鬥的時刻,越快越好—— 我倒要看看,宙斯會把光榮交給哪一位戰勇!」 就這樣,他權衡斟酌,就地等待,但阿基琉斯已咄咄逼近, 像臨陣的戰神,頭盔閃亮的武士,肩上 顛動著可怕的裴利昂槍矛,梣木的 槍桿,銅甲生光,像 冉冉升起的太陽,熊熊燃燒的烈火。 見此情景,赫克托耳渾身發抖,再也不敢 原地等候,撒褪便跑,嚇得神魂顛倒; 裴琉斯之子緊追不捨,對自己的快腿充滿信心。 像山地裡的一隻鷹隼,天底下飛得最快的羽鳥, 舒展翅膀,追撲一隻野鴿,後者嚇得嗦嗦發抖, 從它下邊溜跑;飛鷹緊緊追逼,失聲嘶叫, 一次次地沖撲,心急火燎,非欲捕獲—— 就像這樣,阿基琉斯挾著狂烈,對著赫克托耳猛撲, 後者迅速擺動雙腿,沿著特洛伊城牆,快步竄跑。 他們跑過瞭望點,跑過疾風吹曳的無花果樹, 總是離著牆腳,沿著車道,跑至 兩股泉溪的邊沿,湧著清澈的水流,兩股 噴注的泉水,卷著曲波的斯卡曼得羅斯的灘頭。 一條流著滾燙的熱水,到處蒸發騰升的霧氣, 似乎水底埋著一盆烈火,不停地把它煮燒; 另一條,甚至在夏日裡,總是流水陰涼,冷若冰雹, 像砭人肌骨的積雪和凍結流水的冰層。 這裡,兩條泉流的近旁,有一些石鑿的 水槽,寬闊、溜滑,特洛伊人的妻子和花容玉貌的 女兒們曾在槽裡濯洗閃亮的衣袍,從前, 在過去的日子裡,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尚未到來的和平時期。 就在那裡,他倆放腿追跑,一個跑,一個追,跑著 固然是個強有力的鬥士,但快步追趕的漢子更是位了不起的 英壯。能不快跑嗎?他們爭搶的不是供作獻祭的牲畜, 也不是牛的皮張,跑場上優勝者的獎品—— 不,他倆拼命追跑,為的是馴馬手赫克托耳的性命一條! 像捷蹄的快馬,掃過拐彎處的樁標, 跑出最快的速度,為了爭奪一注有分量的獎酬,一隻銅鼎 或一個女人,在舉行葬禮時,為尊祭死者而設的車賽中—— 他倆蹄開快腿,繞著普裡阿摩斯的城垣, 一連跑了三圈。其時,眾神都在注目觀望; 神和人的父親首先發話,說道: 「瞧瞧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我所鍾愛的凡人,在我的眼皮底下, 被逼趕得繞著城牆狂跑。我打心眼裡為他難受, 赫克托耳,曾給我焚祭過多少鍵牛的腿肉, 有時在山巒重選的伊達,平坡的峰脊,有時 在城堡的頂端。現在,卓越的阿基琉斯 正把他窮追猛趕,憑著他的快腿,沿著普裡阿摩斯的城堡。 開動腦筋,不死的眾神,好好想一想,議一議, 是把他救出來,還是——雖然他很驃健——把他擊倒, 讓他死在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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