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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言罷,馭者揚起皮鞭,催趕長鬃飄灑的駿馬,

  朝著深曠的海船,撒蹄飛跑,不帶半點勉強。

  它們拉著負傷的王者離開戰場,

  胸前汗水淋漓,肚下沾滿紛揚的泥塵。

  眼見阿伽門農撤出戰鬥,赫克托耳

  亮開嗓門,高聲呼喊,對著特洛伊人和魯基亞戰勇:

  「特洛伊人,魯基亞人和達耳達尼亞人,近戰殺敵的勇士們!

  拿出男子漢的氣概,我的朋友們,鼓起狂烈的戰鬥激情!

  他們中最好的戰勇已被打離戰場;宙斯,克羅諾斯之子,

  已答應給我巨大的榮譽。駕起風快的駿馬,直撲

  強健的達奈人,為自己爭得更大的光榮!」

  一番話使大家鼓起了勇氣,增添了力量。

  恰似一位獵人,催趕犬牙閃亮的獵狗

  撲向一頭野獸,一頭野豬或獅子,

  普裡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像殺人不眨眼的戰神,

  催勵著心胸豪壯的特洛伊人,撲戰阿開亞兵勇。

  他自己更是雄心勃勃,大步邁進在隊伍的最前排,

  投入你死我活的拼搏,像一場突起的風暴,

  從天空沖掃撲襲,掀起一層層波浪,在黑藍色的洋面。

  誰個最先死在他的手裡,誰個最後被他送命——

  既然宙斯已給他榮譽,他,赫克托耳,普裡阿摩斯的兒子?

  阿賽俄斯最先送命,接著是奧托努斯和俄丕忒斯,

  然後是多洛普斯,克魯提俄斯之子,以及俄裴爾提俄斯。

  阿格勞斯埃蘇姆諾斯、俄羅斯和源勇強悍的希波努斯。

  他殺了這些人,達奈人的首領,然後撲向

  人馬麇集的去處,像西風卷起的一陣狂飆,

  擊碎南風吹來的閃亮的雲朵,

  掀起洶湧的浪潮,兜著風力的

  吹鼓,高聳的浪尖擊撒出飛濺的水沫。

  就像這樣,兵群裡,赫克托耳打落了簇擠的人頭。

  其時,戰場將陷入極度的混亂,玉石俱焚的局面在所難免;

  奔跑中的阿開亞人將匆匆忙忙地逃回海船,

  怒氣衝衝地殺奔在前排的軍陣裡,直到斷送了寶貴的生命。

  赫克托耳——隔著隊列——看得真切,大吼一聲,

  對著他倆沖來,身後跟著一隊隊特洛伊兵丁。

  目睹此番情景,嘯吼戰場的狄俄墨得斯嚇得身腿發抖,

  隨即開口發話,對走來的俄底修斯嚷道:

  「瞧,高大的赫克托耳,這峰該受詛咒的濁浪,正向我們撲來;

  打吧,讓我們頂住他的衝擊,打退他的進攻!」

  言罷,他持平落影森長的槍矛,奮臂投擲,

  不偏不倚,正中目標,飛向他的腦袋,

  頭盔的頂脊。但是,銅槍擊中銅盔,被頂了

  回來,不曾擦著鮮亮的皮膚:盔蓋抵住了槍矛——

  這頂頭盔,三層,帶著孔眼,福伊波斯·阿波羅的贈品。

  赫克托耳驚跳著跑出老遠,回到己方的隊陣,

  曲腿跪地,撐出粗壯的大手,單臂吃受

  身體的重力,黑色的夜霧蒙住了他的眼睛。

  然而,當著圖丟斯之子循著投槍的軌跡,

  遠離前排的勇士,前往槍塵紮咬泥尖的地點,

  赫克托耳蘇緩過來,跳上戰車,

  趕回大軍集聚的地方,躲過了幽黑的死亡。

  強健的狄俄墨得斯開口嚷道,搖晃著手中的槍矛:

  「這回,又讓你躲過了死亡,你這條惡狗!雖說如此,

  也只是死裡逃生;福伊波斯·阿波羅再一次救了你,』

  這位你在投身密集的槍雨前必須對之祈誦的仙神!

  但是,我們還會再戰,那時,我將把你結果,

  倘若我的身邊也有一位助信的尊神。

  眼下,我要去追殺別的戰勇,任何我可以趕上的敵人!」

  言罷,他動手解剝派昂善使槍矛的兒子。

  其時,亞曆克山德羅斯,美髮海倫的夫婿,

  對著圖丟斯之子,兵士的牧者,拉開了強弓,

  靠著石柱,人工築成,豎立在伊洛斯時

  墳陵——伊洛斯,達耳達諾斯之子,古時統領民眾的長者。

  其時、狄俄墨得斯正動手粗壯的阿伽斯特羅福斯的胸面,

  槍剝戰甲,從他的肩頭卸下捏亮的盾牌,

  伸手摘取沉重的頭盔——帕裡斯扣緊弓心,

  張弦放箭。羽箭出手,不曾虛發,

  中標右足的腳面,透過腳背,

  紮入泥層。亞曆克山德羅斯見狀放聲大笑,

  從藏身之地跳將出來,帶著勝利的喜悅,高聲喊道:

  「你被擊中了,我的羽箭不曾虛發!要是它能

  深紮進你的肚腹,奪走你的生命,那該有多絕!

  這樣,見了你發抖的特洛伊人——恰似咩咩叫喚的山羊

  碰到獅子——便可在遭受重創之後,爭得一個喘息的機會。」

  聽罷這番話,強健的狄俄墨得斯面無懼色,厲聲答道:

  「你這耍弓弄箭的蹩腳貨,卑鄙的鬥士,甩著秀美的發綹,

  如果你敢拿起武器,和我面對面地開打,

  你的弓弩和紛飄的箭矢都將幫不了你的軟弱。

  你只是擦破了我的腳面,卻說出此番狂言。

  誰會介意呢?一個沒有頭腦的孩子或一個婦人也可以如此

  傷我。一個窩囊廢,一個膽小鬼的箭頭,豈會有傷人的犀利?

  但是,倘若有人被我擊中,哪怕只是擦個邊兒,情況可就大不

  一般——槍尖銳利鋒快,頃刻之間即可放血封喉。

  他的妻床會在悲哭中抓破臉面,

  他的孩子將變成無父的孤兒,而他自己只能潑血染地,

  腐損黴爛。在他周圍,成群的兀鷲將多於哭屍的女輩!」

  他言罷,著名的槍手俄底修斯趕至近旁,

  站在他的面前,使他得以坐下,在俄底修斯身後,從腳上

  拔出鋒快的箭鏃,劇烈的楚痛撕咬著他的皮肉。

  狄俄墨得斯跳上戰車,招呼馭手,

  把他帶回深曠的海船,忍著鑽心的疼痛。

  這樣,那一帶就只剩下俄底修斯光杆一人,身邊

  再也找不到一個阿耳吉維戰勇——恐懼驅跑了所有的

  兵漢。焦慮中,他對自己豪莽的心魂說道:

  「哦,我的天!我將面臨何種境況?倘若懼怕

  眼前的敵群,撒腿回跑,那將是一種恥辱;但若

  隻身被抓,後果就更難設想;克羅諾斯之子已驅使其他達奈人

  逃離。然而,為何爭辯,我的心魂?

  我知道,不戰而退是懦夫的行徑;

  誰要想在戰場上爭得榮譽,就必須

  站穩腳跟,勇敢頑強,要麼擊倒別人,要麼被別人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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