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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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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受審和服刑時,我直接感受到國際援助的重要和有益的力量。我永遠會感激那些聲援。然而,我不認為我們這些在自身的環境中尋求和表明真理的人,只能處於呼籲和接受幫助的不平衡的位置上,而不能向來自援助的方向上送去幫助。 我相信在「蘇聯陣營」中稱之為「持有不同政見者」是一種特殊的現代經驗,是一種在非人性的權力堡壘下的生活經驗。正因為如此,「持有不同政見者」有機會甚至有責任去反省這種經驗,做它的見證並將其傳達給有幸沒有這種經歷的人們。因此我們有機會以某些方式去幫助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在我們深刻的共同利益和人類利益的意義去幫助它們。 這些基本經驗之一為:我稱之為「反政治的政治」是可能的,並且可以是有效的,儘管本質上它無法事先計算出其效果,肯定和西方考慮政治成效完全不同。它是隱蔽的、間接的、長期的和難以測量的;經常僅存於看不見的社會良心、社會意識和下意識的領域,因而幾乎不可能去估算其價值將在何種程度上,對推動社會發展有何貢獻。但顯然我以為這是一種基本的和有普遍意義的經驗,一個孤獨的似乎無權無勢的人敢於發出真理的聲音,在這種行為背後,由他全部的人格和生活支撐著,他準備付出昂貴的代價,他有著令人震驚的更大的力量,儘管表面上被剝奪了公民權,但卻有著數以千計的無名的支持者。在今天的世界上,包括是在狂風呼嘯的前沿哨所,都有可能以個人經驗和「本來的世界」來反抗非個人的權力,去揭示它的罪行,像《古拉格群島》的作者所做的那樣。 今天已變得越來越明顯的是,真理和道德可以為政治提供一個新的起點,擁有一種不可否認的政治力量。一個勇敢的科學家儘管被圍困在偏僻的鄉間,經受著被唆使的周圍世界的恐嚇,但他發出的警告的聲音仍然能夠穿洋越海,並更能清晰地對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的良心發言,遠甚於全部成群結隊的受雇的宣傳機器。同樣變得越來越明顯的是:像善與惡這樣純屬個人的概念,仍然有其不可混淆的確定內容,在某些情況下足以動搖看起來是不可動搖的權力及其軍隊、警察和官僚。還有變得越來越明顯的是,政治決不僅僅是專家的事情,一個工程師,只要他心術端正,懂得尊敬超越於他之上的東西,並擺脫恐懼,便能夠影響其民族的歷史。 是的,「反政治的政治」是有可能的。政治「來自下面」。政治是人的政治,而不是機構的政治。政治來自人的內心,而不是來自一個命題。並非偶然的,這種充滿希望的政治非得建立在這種嚴酷的鬥爭的基礎之上,處於「日常規則」之中,我們必須得先沉到井底,然後才可能看見星星。 當揚·巴托契卡寫《七七憲章》時,他用了一個概念:「無權者的團結」這個詞語。他想到的是那些運用唯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自己的人性——來反抗和面對非個人化的權力。這種「無權者的團結」將超越國界、政治制度、政治集團的樊籬,超出傳統政治的高級遊戲,不去追求頭銜和職位,從被權術家嘲笑的對象——人類良心——中創造一種真正的政治力量,一種有關未來的更美好的前景不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嗎? 1984年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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