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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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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錯,查利!」維伊船長從壁爐暖位那兒說道,「可我但願他燒的不是我的柴火才好……啊,去年就是這個時候,我碰見了那個叫維恩的,把托馬茜·約布賴特帶到家裡——准沒錯!呵,有誰會想到那個姑娘的麻煩最後竟有了這樣好的結局?你在這事上幹得有多傻啊,尤斯塔西雅!你丈夫給你寫信了沒有?」 「沒有,」尤斯塔西雅答道,兩眼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那堆篝火,這堆篝火一下佔據了她的內心,使她根本沒顧得上去怨恨外公率直的指責。她能看見土壩上查利的身影,他正在給篝火添柴,讓它燒得旺旺的;她眼前似乎出現了這堆篝火會召喚來的另一個身影。 她離開了房間,戴上她出門的帽子,穿上斗篷,走出門去。來到土壩後,她懷著莫大的好奇和擔憂望下去,這時查利滿懷著一己的喜悅心情對她說,「我是特意為你點燃的,夫人。」 「謝謝你,」她聲音喑啞地說道。「不過我希望你現在就把它給熄了。」 「它很快就會燒完的,」查利有點失望地說。「把它踩熄不是太可惜了嗎?」 「我不知道。」她若有所思地答道。 他們默默無言地站著,只有火焰的劈啪聲打破這陣沉默,後來查利眼見得她不想跟自己說話,便很不情願地走開了。 尤斯塔西雅滯留在土壩上,看著那堆篝火,心裡想著要進屋去,可是依然在這兒流連忘返。如果不是因為現時的處境已經使她將一切為人世和天堂增光添彩的事情全都視作無物的話,她也許早就走開了。然而她現在的情形是那麼無望,她只能從這堆篝火中尋找樂趣。輸了就會讓人少些心煩,遠強過還在一味猜測或許還會贏;而現時的尤斯塔西雅,跟處於她同樣狀況的人一樣,可以從身外找到一個能站得住腳的支撐點,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一樣來看自己,還會想到,對上天來說,這個叫尤斯塔西雅的女人是一個多麼可笑的玩物啊。 就在她這麼站著時,她聽到一個聲音。那是一塊石頭扔進水塘濺起的水聲。 如果這塊石頭直接落在尤斯塔西雅的心裡,她的心肯定也不會發出更為劇烈的怦動了。她想到了這樣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這個信號聲可能是查利在無意間造成的;但是她對這個聲音實在是毫無準備。懷爾德夫可真是太敏捷了!可是他怎麼會想到她可能是有意希望現在重新開始他們之間的聯絡呢?一種衝動是離開這兒,一種願望卻想留下,兩種心願在她內心展開了爭鬥;願望始終不消失。可也僅此而已,因為她強自按捺住了,甚至沒走上土壩向下看一眼。她待在那兒一動沒動,臉上聲色不露,甚至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因為如果她把臉轉向土壩,那堆篝火會照亮她的臉,懷爾德夫說不定就會看到的。 水塘裡又傳來了第二下水濺聲。 他為什麼在那兒待那麼久,卻又不走上前看一看呢?好奇心占了上風。她順著土壩的臺階向上走了一兩步,探頭向外望去。 懷爾德夫就站在她的面前。在扔了最後一塊卵石後他就向前走去,現在這堆篝火就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那道土壩上,火光照亮了他倆的臉。 「這火不是我點的!」尤斯塔西雅趕緊大聲說道,「我一點不知道這火點起了。別,別走近我!」 「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這兒,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已經離開了你的家。恐怕這事多少得怪我吧?」 「我沒讓他的母親進屋;就是這麼回事兒!」 「你不該為此受到這般對待,尤斯塔西雅;你受了太大的苦;我在你的眼中,在你的嘴上,在你的全身看到了這一切。我可憐的,可憐的姑娘!」他跨上了土壩。「你是那麼的不愉快!」 「不,不;不完全是……」 「這事實在太過分了——它會殺了你的:我確實這麼想!」 隨著他的這些話,她通常很平靜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我……我……」她張口欲言,接著渾身顫抖,爆發出一陣抽泣,這發自肺腑的憐憫之聲是她根本沒有想到的,令她大為感動——這片對她的一往情深幾乎已被她忘卻了。 這陣突如其來的抽泣,令尤斯塔西雅自己也出乎意外,也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她帶點羞怯地轉身從他身邊走開,不過一切都沒漏過他的眼。她絕望地抽泣著;然後感情的發洩減少了些,她變得稍為平靜了些。懷爾德夫抑制住想抱住她的衝動,站在那兒一聲沒吭。 「你不會覺得我夠難為情的吧?我向來不是個愛哭的人,」她一邊擦乾眼睛,一邊用一種低微的聲音喃喃問道。「你為什麼不走啊?我真希望你一點沒看到這些;這一來差不多讓你全都知道了。」 「你該有這樣的希望,因為它讓我跟你一樣感到悲哀,」他恭敬而動情地說,「至於說到讓我知道——在我倆之間用不著說這個。」 「我沒有叫人去請過你——別忘了這一點,達蒙;我很痛苦,但是我沒叫人去請過你!至少,作為人妻,我一直是光明磊落的。」 「別在意——我自己來的。噢,尤斯塔西雅,過去的兩年裡我給你造成了傷害,請你原諒我!我越來越看清了,是我毀了你。」 「不是你。是我住的這個地方。」 「啊,你的寬宏或許很自然地使你這麼說。但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本來要麼做得更多些,要麼就什麼也別幹。」 「這話怎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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