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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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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住我的手臂,夫人,我們到門廊那兒去;我來想法把那扇門打開。」 他攙扶著她來到了門廊,然後把她安頓在一個坐的地方,自己則趕快來到屋後,借助一把梯子爬上一扇窗子,進入屋裡為她打開了大門。接著他扶著她進了屋,屋裡有一個跟驢車一樣大的老式馬鬃輪椅。她躺進了椅子裡,查利在門廳裡找到了一條斗篷,把它蓋在她的身上。 「要我為你搞點吃的或是喝的嗎?」他問。 「如果可以的話,查利。不過我想爐子沒點火吧?」 「我可以把火點起來,夫人。」 他抽身走了,她聽到一陣劈柴聲和拉風箱聲;不一會兒他回來了,說,「我在廚房裡點起了火,現在我可以把這兒的火點起來。」 他把火點著了,尤斯塔西雅坐在輪椅裡恍恍惚惚地看著他。等火苗躥起來後,他說,「要我把你推到火跟前嗎,夫人?早上的天氣很冷。」 「如果你樂意的話,行啊。」 「要我現在就去把吃的拿來嗎?」 「好的,去拿吧,」她無力地輕聲說道。 等他走了以後,她不時聽到廚房裡傳來他動作的沉悶的聲響,她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很費了一陣勁兒才想起這聲音是怎麼回事兒。過了一會兒,對思緒全然不在此處的她來說,這是很短暫的一刻,他端著一個託盤進來了,託盤裡是熱氣騰騰的茶和烤麵包片,儘管這已差不多是吃午飯時分了。 「把它放在桌上吧,」她說。「我很快就好了。」 他按她說的辦了,然後走到了門口;不過當他看到她一動沒動時,又轉身向前走了幾步。 「如果你不想起來的話,讓我把它給你端來吧,」查利說。他端起託盤來到輪椅前,他在椅子跟前跪下,接著說,「我會為你端著的。」 尤斯塔西雅坐起身,倒了一杯茶。「你對我太好了,查利。」她一邊小口啜著茶,一邊說。 「哦,這是我該做的,」他畏葸地說道,費了好大勁才讓自己的眼睛不去盯住她,儘管那兒是他的眼睛自然該看著的地方,因為尤斯塔西雅正好就在他的面前。「你一直對我很好。」 「我怎麼對你好了?」尤斯塔西雅問。 「你還在家當小姐時,讓我握過你的手。」「哦,是的。我為什麼那麼做啊?我全記不住了——一定是跟那次假面劇演出有關,是不?」 「是的,你想替代我的角色。」 「我記起來了。我確實記起來了——一切太清楚了。」 她重又變得那麼沮喪無力;查利看見她不再想吃什麼喝什麼了,便拿著託盤走了。 隨後他隔一會兒進來看一下火是否還燃著,問問她是否需要什麼,告訴她風向開始從南轉西了,問問她是否喜歡讓他為她去撿些黑莓來;對所有這些關切她或是回答不要或是不置可否。 她又在輪椅裡躺了一會兒,然後才起身上了樓。她原先住的那個房間依然基本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原樣,以往的一切,迫使她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巨大的變化和日趨惡化的處境,使她的臉上露出了她剛到達這兒時那種手足無措、衣冠不整的淒慘景象。她探頭看了看外公的房間,從打開的窗戶裡吹進了秋日清新的空氣。她的眼光讓一個十分熟悉的景象給吸引住了,不過現在它帶給了她一個全新的意義。那是一對手槍,就掛在她外公的床頭上,他總是讓槍上著子彈,好像是專門為了對付可能來的盜賊似的,因為這幢房子的位置非常偏僻。尤斯塔西雅久久地盯著它們,似乎那兒是一頁書,她在上面讀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很快,就像一個對自己感到害怕的人一樣,她轉身下了樓,站在那兒,陷入了深思之中。 「要是我能那麼幹就好了!」她說,「對我和與我有關的一切來說,那樣做再好沒有了,不會傷害任何人。」 這個想法似乎讓她鼓足了力量,她保持著一個一動不動的姿勢,幾乎達十分鐘之久,她的眼睛定定地凝視著,現出一股毅然決然的神色,不見了原先那種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 她一轉身第二次上了樓——這次是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上去的——進了外公的房間,她的眼睛立即向床頭掃去。手槍不見了。 它們的消失使她的希望頓成泡影,就像她的身體突然放進真空一樣,腦子也變得一片空白;她幾乎要暈了過去。是誰拿走了它們?除了她之外,屋裡沒有別的人。尤斯塔西雅不由自主地向那扇打開的窗戶轉過身,那窗戶俯視著花園,可以一直望到圍著院子的土壩那兒。就在土壩的最高處,站著查利,土壩的高度足以讓他一眼看清屋裡的情景。他那熱切而擔心的眼光筆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走下樓,來到門口,招手示意他過來。 「是你把它們拿走的嗎?」 「是的,夫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看見你看了它們好長時間。」 「那跟它們又有什麼關係?」 「整個上午你一直肝腸欲斷,似乎你不想活了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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