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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就是那骰子啊,先生,」克裡斯廷說道,迅速把手抽出來。「這些小東西真是奇妙,懷爾德夫先生!我會一直玩不夠的。我把它們拿出來,看一會兒,看看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你不在意吧?我不想在那些人面前仔細看一番,生怕他們會認為我這人不懂規矩。」克裡斯廷將骰子掏了出來,放在手掌心裡,借著燈光仔細察看著。「這幾顆子東西竟會帶來這般運氣,具有這般魅力和魔力,又有如此大的力量,是我以前從未看見過,也沒聽見過的。」他繼續說著,入迷地盯著這骰子。跟一般鄉村地區一樣,這種骰子通常是用木頭制的,每面上的點子是用鐵絲頭燙出來的。

  「你知道嗎?這東西很小,但卻可以下大賭注。」

  「是的。你覺得它們真是魔鬼玩耍的東西嗎,懷爾德夫先生?如果是這樣,我成了個走運的人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既然你已經有了骰子,你應當去贏些錢來。到那時哪個女人都肯嫁給你的。是你走運的時候了,克裡斯廷,我會教你別讓這機會跑掉。有些人生來就有好運,有些人就沒有,我就屬￿這後一種人。」

  「除了我之外,你知道還有誰生下來就是個幸運兒麼?」

  「哦,有的。有一回我聽說有一個意大利人,他在賭桌旁坐下時,口袋裡只有一個路易,那是一種外國沙弗林,他賭了二十四小時,贏到了一萬鎊,把莊家的錢全都贏了過來。另外還有一個人他輸了一千鎊,第二天他到經紀人那兒去賣掉自己的證券,好讓自己能還清賭債。他的債主和他一起坐一輛出租馬車前去。為了消磨路上這段時間,他們擲錢幣來賭該誰付馬車費。那個破產的人這回贏了,另一個人不肯罷休,於是他們一路賭過去。等到馬車夫將車停住時,他們吩咐他把車重新趕回去,整整一千鎊又被這準備賣掉證券的人贏回來了。」

  「哈——哈——真太精采了!」克裡斯廷叫了起來。「說下去——說下去!」

  「倫敦有個人,他只不過是懷特俱樂部的一個侍者。一開始他只是下半克朗的賭注,接著越下越大,直到他變得非常富有,被派到印度去任職,並升為馬德拉斯〔注:印度港口城市。〕的總督。他的女兒嫁給了一個議員,卡萊爾〔注:英國英格蘭西北部城市。〕的大主教還當了他的一個孩子的教父。」

  「妙!太妙了!」

  「有一回,有一個年輕的美國人賭博,把最後一塊美金都輸掉了。他押上了他的表和項鍊,結果還是跟先前一樣輸掉了;他押上了他的傘,又輸了,押上了帽子,還是輸,押上了外衣,只剩下了身上的襯衫,又輸了。他開始脫去馬褲,這時有個旁觀者給了他一點點錢來撐他一把。這一來他贏了。他贏回了外衣,贏回了帽子,贏回了傘、表和他的錢,等他再出去時,他成了個闊佬。」

  「噢,太好了——我聽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懷爾德夫先生,我想既然我是那樣一種人,我要試試和你再賭一個先令;這樣做出不了什麼事,你也輸得起。」

  「很好,」懷爾德夫說,站起身來,舉著提燈看起四周來,他發現

  了一塊很大的平坦石頭,他將這塊石頭放在他和克裡斯廷之間,重又坐下來。提燈門打開,讓光線更亮些,燈光照亮了這塊石頭。克裡斯廷放下了一個先令,懷爾德夫也放了一個,各人擲了一回骰子。克裡斯廷贏了。他們接著賭兩個先令,克裡斯廷又贏了。

  「讓我們賭四個吧,」懷爾德夫說。於是他們賭了四先令。這回,這筆錢讓懷爾德夫贏過去了。

  「啊,真是不錯,這樣的小意外有時也會讓最幸運的人碰上的,」他說。

  「喲,這下我沒錢了!」克裡斯廷激動地叫起來。「不過,假如我有錢能賭下去,我會再把它贏回來的,還會贏更多。我真希望這些錢都是我的。」他用力將靴子在地上跺了一腳,這一來,靴子裡的幾尼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怎麼!你莫不是把懷爾德夫太太的錢放在那裡了?」

  「是的。這樣安全。如果我用一個結了婚的女士的錢去賭一下,沒有什麼要緊吧?如果我贏了,我只留下我贏得的錢,照樣可以把她的錢給她;而另一個人贏了,那她的錢也還是到了合法的擁有它的人的手裡啦。」

  「一點問題都沒有。」

  打從他們倆動身以後,懷爾德夫心裡就老在想,想到自己在他妻子親友心目中的地位竟如此低劣,真使他心如刀絞。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心裡漸漸產生了一種報復的打算,但不知道在什麼確切的時候才能實施。他盤算著,這樣便可以給約布賴特太太一個教訓,換句話說,只要他能夠,就要向她表明,她侄女的丈夫是她侄女的錢財的最好保護人。

  「來,開始吧!」克裡斯廷說,一邊解開了一隻靴子。「我想,我會日夜夢見這筆錢,不過我能發誓,在我想著它時,我的心靈可不會那麼低賤。」

  他將手伸進靴子,拿出了可憐的托馬茜那寶貴的幾尼中的一個,錢火熱的。懷爾德夫已經在石頭上放了一個沙弗林。這樣賭博重又開始。懷爾德夫先贏了,克裡斯廷大著膽子又押上了一個,這回他贏了。這場賭博的輸贏變化不定,不過平均來看懷爾德夫的贏面大。兩個人完全入迷於這場賭博,除了眼皮底下這兩個神靈的小東西外,他們把什麼都忘了;這塊平石板,打開的提燈、骰子,以及燈光照到的幾片蕨葉便成了他們倆整個的世界。

  最後,克裡斯廷很快輸了;他馬上驚恐地發現,屬￿托馬茜的五十個幾尼全部跑到對手那兒去了。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他呻吟起來,絕望地開始解開左腳的靴子,去拿另外五十個幾尼。「我知道,為了今晚幹的這事兒,魔鬼會用他的三齒叉把我扔進火裡去的!不過,說不定我還能贏回來,那時我能弄到個老婆陪我坐著度過夜晚,我不怕,我不怕!夥計,這兒再給你一個!」他啪的一聲在石板上放下一個幾尼,骰子盒又嘩嘩響起來。

  時光流逝。懷爾德夫開始變得像克裡斯廷一樣激動起來。在賭博開始時,他心中隱隱想的只不過是跟約布賴特太太實實在在地開一個辛辣的玩笑。把錢贏過來,不管公正與否,然後當著托馬茜姑媽的面輕蔑地把錢交給托馬茜。但是,男人們即使在實行自己打算的過程中,也會受到誘惑而一改初衷的,等到第二十個幾尼贏到手後,懷爾德夫的意識中除了一心要為自己把錢贏過來以外,是否還有別的想法,那是絕對大可懷疑了。更何況,現在他想賭贏的已不再是他妻子的錢,而是約布賴特的錢了;克裡斯廷出於害怕,直到賭完後才把這個情況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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