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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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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生下來就戴著胎頭羊膜〔注:據說新生兒頭上有胎頭羊膜是好運氣,不會被淹死。〕的,或許不會有比淹死更大的厄運吧?」克裡斯廷補充了一句,開始動搖了。 克裡斯廷終於放下了他的先令,搖彩開始了,骰子依次輪過去,當輪到克裡斯廷時,他用顫抖的手接過了盒子,拼命搖動起來,擲出了一對相同的點子。其他三個人都擲了很低的點子,而餘下的人只不過是幾點兒。 「我說了嘛,這位先生的樣子就像個贏家,」小販和氣地說道,「拿著,先生,這塊料子是你的了。」 「哈-哈-哈!」費厄韋說。「這可是我知道的最最奇怪的開始,如果不是,我就不得好死!」 「我的?」克裡斯廷怔怔地瞪大了他那對靶子似的眼睛。「我——我既沒有情人,老婆,也沒有屬我的寡婦,拿了它恐怕會讓人取笑的,小販先生。我可是出於好奇才參加的,我根本沒想到會這樣!我在臥室裡放這麼件女人的衣料有什麼用,可是會失去我的正派的!」 「拿著吧,別擔心,」費厄韋說,「就算那只是碰碰運氣。或許它 會讓某個女人動心呢,而你這可憐傢伙兩手空空站在那兒的時候,你對女人是毫無吸引力的。」 「拿著吧,真的,」正悠閒地站在遠處觀看的懷爾德夫說。 於是這塊料子從桌上拿走了。這夥人開始喝起酒來。 「唔,盡可放心了!」克裡斯廷半是自言自語地說。「想想吧,我竟會生下來就這麼幸運,可我卻到現在才明白!這些骰子竟是些多麼奇怪的有靈性的東西,是我們大夥的有力的主宰,卻聽從了我的指揮!打今兒個起,我相信我再也不需要害怕什麼了。」他愛撫地一個個把玩著骰子。「哎,先生,」他用一種充滿自信的低語對懷爾德夫說,後者就在他左手邊,「如果我能用我的這種力量去不斷增長金錢,我倒可以為你的一個親人做點好事,你知道我身上帶了她的什麼東西嗎——呃?」他在地上跺了跺一隻放錢的靴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爾德夫問。 「那是個秘密。好了,我現在得走了。」他焦急地朝費厄韋望去。 「你到哪裡去?」懷爾德夫問。 「去迷霧岡。我得到那兒去看托馬茜太太——就那麼回事兒。」 「我也準備去那兒接懷爾德夫太太。我們可以一起走。」 懷爾德夫腦子打起轉來,接著眼中露出有所頓悟的神色。原來約布賴特太太不肯信託給他的,是一筆給他妻子的錢。「而她卻能信賴這個傢伙,」他暗忖道。「屬妻子的東西為什麼就不該屬丈夫呢?」 他吩咐店裡的夥計把他的帽子給取來,說,「克裡斯廷,我準備好了。」 「懷爾德夫先生,」克裡斯廷轉身要離開房門時,不好意思地說,「你肯讓我把那小玩意兒帶走嗎?它們能給我帶來運氣,你知道我自個兒也可練習練習。」他戀戀不捨地望著放在壁爐臺上的骰子和裝骰子的盒子。 「當然,」懷爾德夫漫不經意地說。「那不過是哪個小夥子用小刀刻制出來的,值不了什麼。」克裡斯廷踅回身,偷偷將它們藏進口袋裡。 懷爾德夫打開門,向外望去。是個多雲的暖和之夜。「天哪,天這麼黑了,」接著他又說道,「不過我想我們看得清路。」 「如果迷了路,那倒是很尷尬的,」克裡斯廷說。「只有帶一盞燈才會使我們不出岔兒。」 「那麼我們就帶上一盞提燈吧。」放在馬棚裡的燈取來點亮了。克裡斯廷拿上了他那段衣料,兩人出門向坡上走去。 房間裡,人們在閒聊,過了一會兒,他們的注意力被壁爐暖位吸引過去。壁爐暖位很大,跟埃頓的許多人家的壁爐暖位一樣,它不僅是個很好的凹龕,裡面砌著側牆,還有一個隱蔽的座位,因此裡面坐上一個人是絕不會讓人注意的,除非爐火升起後會把他映照出來,而這時就正是這情況,整個夏季都是這樣。是放在桌上的燭光把壁龕裡的一個物體照了出來。那是只陶制煙斗,煙斗是紅色的。由於煙斗後傳出一個聲音要求點個火,這才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這漢子一講話,我敢說,真把我嚇了一大跳!」費厄韋說道,遞去了一支蠟燭。「噢,是紅土販子!你倒真沉得住氣,年輕人。」 「是呀,我沒啥可說嘛,」維恩說道。過了幾分鐘他站起身,跟這夥人道了晚安。 與此同時,懷爾德夫和克裡斯廷投入了荒原。 這是個悶熱起霧的夜晚,彌漫著一股沒被烈日曬乾的新鮮植物的濃郁香味,在這中間特別可聞到蕨草的氣味。克裡斯廷手裡提著的那盞提燈上下跳曳著,一路走過去,擦過了羽毛般的蕨葉,驚擾了飛蛾和別的有翅昆蟲,它們飛起來,落在提燈的角制燈罩上。 「這麼說你有錢要帶給懷爾德夫太太了?」沉默了一會兒後,克裡斯廷的夥伴問。「難道你就不想想,不把這錢給我不是挺怪的嗎?」 「我倒是該這麼想,男人和他老婆既然成了一體,應該是一樣的,」克裡斯廷說。「但我嚴格的信條是,把錢交到懷爾德夫太太手裡,辦事一定得辦好才是。」 「不錯,」懷爾德夫說。原來在花落村時,他總以為那東西只不過是女人才感興趣的奇怪的小玩意兒,可現在他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兒,現在送去的是錢,這真讓他感到十分惱怒,只要明瞭這種情況的人,都會從懷爾德夫身上看出他的這種感情。約布賴特太太拒絕把他妻子的財產交給他,這就表明她並不認為他是個足可信賴的人,她認為把東西交給他不安全。 「今晚可真是夠熱的,克裡斯廷!」他喘著氣說道,這時他們已差不多來到雨塚底下。「看在老天分上,讓我們坐一會兒。」 懷爾德夫一屁股坐在了柔軟的蕨草上,克裡斯廷將提燈和包袱放在地上,身子蜷縮,蹲了下來,他的膝蓋幾乎碰到了下巴。他很愉快地把一隻手伸到外衣口袋裡,開始在袋裡四處搖動起來。 「你在袋裡搖得這麼響的是什麼呀?」懷爾德夫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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