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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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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恩鞠了一躬。「結了,太太。」 「這話聽起來有多麼奇怪。」克萊姆喃喃說道。 「這次他沒讓她失望?」約布賴特太太問。 「沒有。現在她的名聲一點沒受什麼影響了。我一見你沒在場,便急忙趕來給你報個信兒。」 「你怎麼去那兒的?你怎麼知道的?」她問。 「我在那兒附近待了一段時間,見到他們走進教堂,」紅土販子說道,「懷爾德夫很準時地趕到教堂門口。我倒沒想到他會那麼準時。」儘管他還可以再說什麼,但卻沒進一步說明他在那兒附近並不是偶然經過;也沒說出自打懷爾德夫重新向托馬茜提出結婚以後,他就懷著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心情——這是他一種性格——決意要看看這事會是怎樣個結局。 「那兒有誰?」約布賴特太太問。 「幾乎沒什麼人。我就站在路邊,她沒看見我。」紅土販子嗓子沙啞地答道,眼睛望向了花園。 「誰將她交給新郎的?」 「維伊小姐。」 「多令人吃驚啊!維伊小姐!我想,這會被人認為是一種榮光吧?」 「維伊小姐是誰?」克萊姆問。 「迷霧岡維伊船長的外孫女。」 「從蓓蕾口來的一個驕傲的姑娘,」約布賴特太太說。「一個我不太喜歡的姑娘。人們說她是個壞女人,不過當然嘍,那樣說是胡謅的。」 紅土販子沒露出自己同那位漂亮人兒相熟的關係,也沒說尤斯塔西雅之所以到場是他去接來的,這是他一聽說這樁婚事即將舉行後立即答應去做的事。他只是接著把當天這件事講下去: 「他倆一個從這邊,一個從那邊走上前來時,我就坐在教堂院子的牆上;維伊小姐就在近旁,正看著墓碑。等他們一進教堂,我就來到門邊,很想瞧個究竟,因為我跟她那麼熟悉。我脫下靴子,因為它們在走路時發出好大的聲響,然後進了教堂的樓座,這時我看見牧師和執事已經在那兒了。」 「如果維伊小姐只是打那兒走過,她怎麼會和這事搭上關係的?」 「因為周圍沒別的人。她正好就在我前面走進教堂,她沒走進樓座,牧師在儀式開始前先朝四周看了一下,由於旁邊就她一個人,他便招呼她過去,於是她便走到了圍欄邊。等要在登記本上簽名時,她便撩開面紗,簽了名;托馬茜似乎很感謝她這麼幫忙。」紅土販子若有所思地把事情講述了一番,因為,在尤斯塔西雅撩起厚面紗——那本是不想讓人瞧出她是誰的——鎮靜地注視著懷爾德夫的臉時,懷爾德夫的臉都變了色,這幅情景依然留在紅土販子的腦中。「這以後,」迪格雷悲傷地說道,「我就走開了,因為她作為坦茜·約布賴特的歷史已過去了。」 「我提出過要去的,」約布賴特太太懊悔地說,「可她說沒必要去。」 「行了,沒事了,」紅土販子說,「這件事總算辦成了,而且就像一開始想辦的一樣。老天給她送來了幸福。好了,我祝你們早安。」 他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從離開約布賴特太太家門那一刻起,好多個月裡,埃頓荒原一帶就沒再見到過紅土販子的身影。他徹底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他停放馬車的那個長滿黑莓叢的隱蔽凹處又跟先前一樣空曠,幾乎沒什麼痕跡表明他曾在那兒住過,除了有幾根稻草,草皮地上有一點點紅土而已,就連這點點紅土也被接下來的一場暴風雨沖洗得一乾二淨。 迪格雷關於婚禮進行情況的講述,當然都是正確無誤的,但卻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情況,那是由於他站在教堂後面較遠的地方,沒能看見。當托馬茜哆嗦著手在本子上簽名時,懷爾德夫朝尤斯塔西雅瞟了一眼,那意思很明白:「現在我已經懲罰你了。」她低低回了一句——他根本想不到這話說得有多真實——「你搞錯了;看到她今天成了你的妻子,真太讓我高興了。」 【第三卷 迷戀 第一章 我的心便是我的王國】 在克萊姆·約布賴特的臉上,隱隱可見他將來的典型面容。如果說,今後還會出現一個藝術的古典時期,那麼那個時期的菲迪亞斯〔注:古希臘雅典雕塑家。〕或許會雕刻出這樣的面容。早期的文明進化過程中,對生存具有一種強烈的激情,而現在卻把生活看作是一種不得不去應付的事情,這種觀點最終一定會徹底融進進化了的種族的體質中,他們的面部表情將作為一種新的藝術起點而被接受。人們已經覺得,如果生活並沒有擾動一個人,沒在他臉上留下一絲痕跡,或是在他身上看不出有絲毫潛心顧及自己的跡象,那這個人實在是離現代的意識太遠了,簡直不能算作是一個現代人。形體美麗的男性是人類年輕時候的驕傲,但現在這種美麗卻幾乎變得不合時宜了,於是我們會揣測,在某個什麼時候,形體美貌的女性是否就不會同樣變得不合時宜。 事實似乎是,經過許多世紀以來,幻想已破滅,希臘人的那種生活觀(或者不管稱做什麼觀)已經永遠改變了。希臘人只是猜想的東西,我們已對它了如指掌;他們的埃斯庫羅斯 〔注: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之一。〕所想像出來的東西,我們在繈褓中的孩子就已經感覺到了。由於我們揭示了自然法則的缺陷,並且看到了人類由於自己的作為而落入的那種窘迫境地,那種在一般情況下的舊式的肆意狂歡作樂便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了。 將來具有這種新認識的理想主義者所具有的面容特徵,大約會和約布賴特這一類人的面目十分相像的。旁觀者的眼光之所以被吸引,並不是因為他的容顏如畫,而是將他的臉看作一頁內涵豐富的書頁;並不是只看他的表面臉容,而是為臉容所銘刻下的神情所吸引。從象徵主義的角度來看,他的臉容是十分吸引人的,就好像內在的普通聲音通過語言而變得十分動人,也好像內在十分簡單的字體在書寫中變得十分有趣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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