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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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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約布賴特太太悲哀地說道,擱下了信。「如果你認為你能嫁他,就嫁吧。既然懷爾德夫希望婚事辦得不事聲張,也就那麼辦吧。我也沒什麼辦法。如今這事兒都由你自己決定了。在你上次離了這個家隨他到角堡去後,我已無能為力,沒法再照顧你了。」她半是心酸地繼續說道,「我倒幾乎想問,這事你為什麼還要來徵求我的意見?如果你走了,不同我打個招呼便跟他結了婚,我也根本不會動氣——那只是因為,可憐的姑娘,你也做不出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別這麼說,會讓我心灰意冷的。」 「你說得對,我不說了。」 「我也不想為他辯解,姑媽。人的本性是懦弱的,我也不是個黑白不分的女人,硬要把他說成完美無缺。過去我是那麼認為的,但現在不了。不過我知道該怎麼走自己的路,您知道我曉得的,我希望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我也是,我們倆都會繼續這麼去做的,」約布賴特太太站起身,吻了吻她。「如果婚禮能舉行的話,就是在克萊姆到家的那個上午了?」 「是的,我決定在他回來時婚禮應該結束了。那樣一來您能正視他,我也能了。我們以前把這事瞞著他也就無關緊要了。」 約布賴特太太側著頭思索起來,然後說道,「你希望由我給你主婚,將你轉交給他嗎?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那麼做,就像上次那樣。打從我反對過那次結婚公告後,我想我完全能這麼做。」 「我想不請您來,」托馬茜說得很勉強,但很下了決心。「那會讓這事兒鬧得沒趣的,這我幾乎能肯定。還是讓那兒只是些陌生人更好,我的親戚則一個都別去。我寧可婚事那樣辦。我不希望做出任何會影響你的事,如果您出席了婚禮,我覺得我會不舒服的,因為已經發生了這麼些情況。我只不過是您的侄女,您根本沒必要為我費那麼多心思。」 「唉,他把我們都打敗了,」她姑媽說,「真的,這一切看起來就好像是他一直以這種方式在耍弄你。就為的是要報復我當初站起來宣佈反對他,讓他蒙受了羞辱。」 「噢,別這麼說,姑媽。」托馬茜喃喃說道。 隨後她們沒再就這件事吭過聲兒。不一會兒,傳來了迪格雷·維恩的敲門聲;約布賴特太太同他在門口交談一番後回來了,漫不經意地說道,「另一個愛你的人來向你求婚了。」 「不會吧?」 「是真的;就是那個叫維恩的古怪的年輕人。」 「他要向我求婚?」 「是的;我告訴他他來晚了。」 托馬茜默不作聲地凝視著燭火。「可憐的迪格雷!」她說道,然後便起身幹別的事去了。 第二天在十分機械地幹一些準備工作中過去了,兩個女人都急於借這些活兒來回避眼前這令人傷感的局面。一些衣飾之類的對象又重新為托馬茜拾掇在一起,還經常提及一些家務瑣事該如何料理,以此來減輕她對成為懷爾德夫妻子後,內心裡為未來而產生的感傷。 確定的那天上午到來了。懷爾德夫的安排是他等在教堂,以免引出任何令人不快的好奇,令他們覺得難堪,因為如果被人看見他倆這麼平平常常地走在一起的話,很有可能會引出鄰人們的這種好奇。 姑媽和侄女一起站在臥室裡,新娘就在這兒穿著打扮。托馬茜的頭髮凡是讓太陽照到的,都閃發出一片光彩——平素她總是把自己的頭髮編成辮子。頭髮是按一種日曆安排的樣式編結起來的:越是重要的日子,辮子的股數就越多。在一般幹活的日子裡,她編三根辮子;一般的星期日是四根;五朔花節日、吉普賽節以及這類日子她就編五根辮子。好幾年前,她就說過,等她結婚時,她要把辮子編成七根。今天她就把頭髮編了七根辮子。 「我一直在想我得穿上我的藍綢衣,」她說,「這是我結婚的日子,儘管這日子有點令人傷感。我是說,」她忙又說,急於要糾正任何不恰當的表示,「並不是說這日子本身不好,而是說在這之前曾有過那麼多的煩惱和失望。」 約布賴特太太透氣的樣子真可說是在歎息。「我真希望克萊姆在家才好,」她說,「當然啦,你挑這日子就是因為他不在。」 「有一點這個原因吧。我已經覺得對他太不公正,沒把這事全告訴他;但是,這樣做是為了不讓他難受,我想過了,我會把這事幹完的,等事情完全清楚以後,我會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他的。」 「你真是個講實際的小女人了,」約布賴特太太說著,露出了笑容。「我希望你和他——算了,我什麼也不希望。喲,九點了。」她打住了,傾聽著樓下傳來的叮噹聲。 「我跟達蒙說過,我會在九點動身。」托馬茜說著,急急走出了房間。 她的姑媽在後面跟了出去。等托馬茜離開屋門,走上了那條通往小院門的小道時,約布賴特太太不情願地看著她,說,「讓你一個人這麼去真讓人感到羞愧。」 「有必要這麼做嘛。」托馬茜說。 「無論如何,」她姑媽強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說道,「今天下午我會去看你,我會帶蛋糕去的。那時如果克萊姆回家了,說不定他也會去的。我希望讓懷爾德夫明白,我對他並無惡意。把過去忘了吧。好了,上帝保佑你!嗯,我並不信那些老迷信的東西,但這事我一定得做!」她朝走出去的姑娘身後扔了只拖鞋,姑娘回過頭,笑起來,然後又折身走去。 走了幾步,她扭回頭來。「您叫我嗎,姑媽?」她聲音顫抖地問道。「再見!」 當她凝望著約布賴特太太那張憔悴的淚臉時,心中湧起了一陣抑制不住的感情,她朝回奔去,她姑媽迎上前來,兩人又碰在一起。「哦——坦茜,」這位長輩哭著說,「我真不想讓你走。」 「我……我……」托馬茜剛開口,也哭了起來。不過她強壓下自己的悲傷,又說了聲「再見」,便走了。 接著,約布賴特太太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紮人的荊叢中,彎彎繞繞向前走去,漸漸消失在山谷的遠處——那是一片濛濛黃色的廣漠荒原上的一個淡藍色的小點,顯得那麼孤零無助,僅僅靠她自己的希望支撐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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