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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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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好蘋果後,」她姑媽一邊從梯子上下去,一邊說,「就下來,我們得去采冬青樹。今天下午荒原上沒人,你不必擔心被人瞧見。我們得弄些漿果,要不克萊姆根本不會相信我們做過什麼準備工作了。」 托馬茜揀好蘋果,從小閣樓上下來,兩人出了白籬笆,一起向外面的荒原走去。空曠的群山空氣清新,一片澄澈,遠處煙氣氤氳,晴好的冬日時常會出現這種情況,顯出一層層色澤各異的層次,可以看見照射在近處景物上的光澤一點點向遠處延伸;一層橘黃色的光澤投射在一層深藍色的光澤之上,而在它們後面的更遠的景致,則籠罩在一層慘淡的灰色之中。 她們走到了長冬青樹的地方,那是個圓錐形的凹地,長在裡面的冬青樹頂並不高出地平面多少。托馬茜抬腳站在了一根樹杈上——過去在許多同樣情況下,她一直懷著愉快的心境這麼做過——她開始用帶來的一把小斧頭砍起那些掛滿漿果的樹枝來。 「當心別刮破臉,」站在凹地邊的姑媽關照說,看著正站在綠葉豐茂紅果累累的樹上的姑娘。「今晚你同我一起走去接他嗎?」 「我真想去。要不就顯得我似乎把他忘了,」托馬茜說著,扔下一根樹枝。「倒不是去不去顯得有什麼大關係,只是我已屬一個男人,這點已經沒法改變。為了我的自尊,我必須嫁給他。」 「恐怕……」約布賴特太太剛開口。 「啊,您在想,這脆弱的姑娘——她倒想挑一個男人結婚,可她怎麼才能讓別人去娶她呢?可是,姑媽,我來告訴您一件事:懷爾德夫先生並不是一個有失檢點的男人,正如我也不是個行為不端的女人一樣。他生來就不走運,如果人們出自本心不喜歡他的話,他也不會去討別人喜歡。」 「托馬茜,」約布賴特太太盯著侄女,平靜地說道,「你以為你為懷爾德夫先生辯護就能騙過我嗎?」 「您這話什麼意思?」 「我早就懷疑了,自打你發現他並不是你心目中想像的聖人以後,你對他的愛已經不像先前那麼熱烈了,我懷疑你就是要在我面前裝出那副樣子罷了。」 「他想娶我,我也想嫁給他。」 「好吧,我倒要問你,如果沒發生這種事,使你和他的關係變得這麼複雜的話,你在此刻會同意成為他的妻子嗎?」 托馬茜盯視著樹枝,顯得十分不安。「姑媽,」她過一會兒說,「我想,我有權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錯,你有權。」 「您或許會想要選擇什麼人。我可從沒說過什麼或幹過什麼,會讓您以為我已經對他有了別的什麼想法,我絕不會心生他念,我一定要嫁給他。」 「好吧,就等著他再次向你求婚吧。我想既然他知道了——我告訴了他一些事——他或許會那麼做的。我從來沒懷疑過,對你來說嫁給他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儘管在前些日子我那麼反對他,現在我同意你這麼做,這點你盡可放心。這是擺脫一個既尷尬又令人極度煩惱的地位的唯一出路。」 「您跟他講了些什麼?」 「我說他妨礙了另一個男人去愛你。」 「姑媽,」托馬茜說,兩眼瞪得老大。「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不要這麼大驚小怪的;這麼做是我的責任。如今我對這事再不會說什麼了,不過等這事兒過去以後,我會原原本本把我說過的話,以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告訴你。」 托馬茜只好由她了。 「眼下您得保守秘密,別把我沒結婚的事告訴克萊姆,行不?」她接著請求道。 「我保證。可這樣做有什麼用?要不了多久他一定會知道發生過的事。他只要一瞧你的臉,你的臉色便會告訴他出了什麼岔子。」 托馬茜扭過身,從樹上看著她姑媽。「好了,聽我說,」她說,一股非體力的力量,使她嬌柔的聲音變得非常堅定。「什麼也別告訴他。如果他發現我不配做他的堂妹,那只好由他。但是,由於他曾經那麼愛我,不該太快就把我的倒黴事兒告訴他,免得讓他難受。我知道,到處都在傳說這件事;但是開始一些日子裡,沒人敢當面同他嚼舌頭,把這事告訴他的。他同我很親近,這就能遮過這事,一開始不會讓他知道的。如果在一兩個星期裡我還是沒法躲過別人的閒言碎語,我自己會把這事告訴他的。」 托馬茜的話語如此懇摯,使得她姑媽沒再提出反對的意見,她只是說,「很好。不過上次在婚禮要舉行時,他就有權知道這事。你這麼瞞著他,他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不,等他知道那是因為我希望瞞著他,而我又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回家,我想他一定會原諒我的。您一定別讓我把您的聖誕宴會的氣氛搞壞。將這事抖露出來隻會使事情更糟。」 「我當然不會講的。我可不願意在整個埃頓,或是在像懷爾德夫這樣的人面前出醜,好像我在這事上是失敗了。我想這些漿果足夠了,最好就把它們拿回家去。等我們用這些漿果裝飾好屋子,再掛上這些槲寄生小枝後,我們就該想到要動身去接他了。」 托馬茜從樹上下來,抖落掉頭發和衣服上的漿果,跟著姑媽往山坡下走去,每人帶了一半採摘到的枝椏。已將近下午四時,山谷裡沒了陽光。等到晚霞映紅西邊時,兩個女人又出了家門,朝荒原走去,不過這回跟下午的方向不同,她們是朝遠處大路的某處走去的,她們翹首等待的那個人就要順大路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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