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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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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來約我,是因為你得不到她了。這肯定完全是一個新情況了,我成了一個替補者了。」 「請別忘了我前幾天剛跟你提出過同樣的建議。」 尤斯塔西雅重又木然地陷入了沉默。攫住她的是怎樣一種奇怪的感覺啊?難道說她對懷爾德夫的興趣完完全全出自一種對立的情緒,以致一聽說她的情敵不再渴求這個男人時,她便覺得這男人完全失卻了他的榮耀,她寄予他身上的夢想也隨之消散了嗎?這麼說,她對這男人終於是穩操勝券了。托馬茜不再要他了。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感到羞辱的勝利啊!她想,他是最愛她的;然而——她敢悄聲說出這種對愛情不忠的評判麼?——連一個地位比她低的女人都不看重的男人還有什麼值得愛戀的呢?一個人不想要被別人拋棄的東西,這種情況或多或少潛在於所有有生命之物的心中,而對感情極為細膩、內心追求享受的尤斯塔西雅來說,這種情感更是一股激情。她的社會地位要比他高——儘管這以前她很少想到這一點——現在變得格外突出,令人不快,她第一次感到她愛他真是太降低自己的身分了。 「喂,親愛的,你同意了?」懷爾德夫問。 「只要不是去美國,而是到倫敦,甚至到蓓蕾口都行,」她無精打采地低語道,「嗯,我得想想。這件事關係太重大,我不能即刻就決定下來。我真希望我能對這荒原恨得少些——或者愛你愛得深些。」 「你倒是真夠坦率的,也不怕別人難受。一個月前你還那麼熱烈地愛著我,願意跟我上任何地方。」 「而你那時也愛著托馬茜。」 「不錯,或許這就是原因之所在。」他回道,幾乎帶著點譏誚的口吻。「現在我也不恨她。」 「完全正確,只是你再也沒法得到她了。」 「算了——別再說刺話了,尤斯塔西雅,要不我們會吵起來的。如果你不同意跟我走,近期內不能同意,那我就一個人走。」 「要不再去試探試探托馬茜。達蒙,說也真怪,你竟可以這樣隨意,覺得跟她或者跟我結婚都行,而現在來找我只是因為我——我更不值錢!不錯,不錯——正是這麼回事兒。過去有一段時間,我本會對這種男人極力否定,甚至會十分不客氣;好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你會走麼,親愛的?偷偷地跟我到布裡斯托爾〔注:英格蘭西南部港市,臨布裡斯托爾海峽。〕,跟我結婚,永遠離開英國的這種鬼地方,好嗎?答應我吧。」 「我幾乎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離開這兒,」她苦澀地說,「可我不喜歡跟你一起走。多給我些時間來作決定吧。」 「我已經給你時間了,」懷爾德夫說。「好吧,我再給你一星期。」 「再長一點,那樣我或許能把我的決定告訴你。我有那麼多的事要考慮。想想看,托馬茜是多麼急於要擺脫你啊!我忘不了這一點。」 「別去想那些了。就等到下週一吧。我一準在這時候到這兒來。」 「還是到雨塚那兒吧,」她說,「這兒離我家太近了;外公說不定會出來散步。」 「謝謝你,親愛的,下週一這時候我一定到雨塚去。到那時再見。」 「再見。不,不,現在你別來碰我。握握手就夠了,等我拿定主意再說。」 尤斯塔西雅一直看著他灰濛濛的身影離去,直到完全看不見才罷。她將手搭在前額上,沉重地呼吸著;然後在那種本能習慣的促動下,她的豐潤而激情的嘴唇上下分開——打了個哈欠。她很有可能 失卻了對他的感情,這一點儘管眼下只有她自己明白,卻也立時使她苦惱起來。她沒法立刻就承認或許自己太看高了懷爾德夫,因為如今接受他是個平庸之人,不啻就是承認她迄今為止一直在幹一件大蠢事。她的處境活脫就像一隻馬槽裡的狗,自己不吃草,也不讓馬吃。發現這一點一開始還真使她覺得有點羞愧呢。 約布賴特太太的外交成果倒確實是卓有成效的,儘管這種成果並不是她估計到的。它對懷爾德夫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可它對尤斯塔西雅的影響則更大得多。她的情人不再是許多女人爭奪的對象,因而對她來說就不再是個令人興奮的男人了,她只有在同她們進行競爭時才會覺得有勁,而現在他已成了個多餘的人。 她進了屋,心裡別有一種煩憂之感,倒並不是悲傷,而是在一場判斷失誤、十分短暫的戀愛剛剛過去,自己又開始意識到了這點後所產生的憂傷。意識到這場夢即將結束,可實際卻還沒真正來臨,這種心情可說是在一種熾熱的感情開始到結束期間出現的最折磨人、卻也是最奇怪的心境了。 她的外公已經回來了,正忙著將剛送來的幾加侖朗姆酒倒進他那方形櫥裡的方酒瓶裡。什麼時候只要這些家釀蜜酒喝完了,他就會前去淑女店,背朝火爐,手持格羅格酒,對鄉民們講述他當年如何在自己船的水線以下部位中生活了七年的了不起的故事,以及其他種種航海中的奇聞逸事,而鄉民們都懷著急切的心情,希望他會請他們喝上一杯麥芽酒,因而對他講的總是連連稱是,絕不會表示任何的懷疑。 今晚他又去了那裡。「我想你聽說了埃頓荒原最近發生的事了,尤斯塔西雅?」他問道,並沒從酒瓶上抬起頭來。「淑女店的人們正在起勁地議論此事,似乎那是一樁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我什麼也沒聽說。」她答道。 「年輕的克萊姆·約布賴特,他們就是這麼稱呼他的,下周要回家來跟他母親一起過聖誕節了。看來他現在是一個挺不錯的小夥子了。我想你總還記得他吧?」 「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看見過他。」 「噢,是了,你來這兒時他已經離開了。我可記得很清楚,他是個很有前途的孩子。」 「這些年他一直待在哪兒?」 「我相信是待在那個浮華和虛榮集聚之地的巴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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