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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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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男子說,原來是懷爾德夫。「你一點不給我安寧。你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清靜些?一晚上我都看見你的篝火。」話說得不無動情,卻保持著平靜的語調,似乎小心地保持著平靜,不要露出過度的激動來。 見到情人這種意料之外的克制,姑娘似乎也在抑制住自己。「你當然見到我的篝火了,」她答道,語氣平板,十分鎮靜,不自然地控制住自己。「為什麼我就不能像荒原上的其他人那樣,在十一月五日點篝火啊?」 「我知道那是特意為我點的。」 「你怎麼知道?你……你選擇了她,跟她在四周散步,把我完全冷落在一邊,就好像一切已無可挽回,我從來不曾成為你生活和靈魂的一部分,打那以來,我跟你就沒話可說了。」 「尤斯塔西雅!去年秋天,也在這個月的同一天,在這同一個地方,你也同樣點起了這麼一堆火作為信號,要我過來看你,這一切我能忘得了嗎?這回不為這同樣的目的,老船長維伊的家旁又為哪樁要點起這麼個篝火呢?」 「行啊,行啊——我承認是這樣好了,」她壓低嗓門嚷道,表現出她所獨有的、懶洋洋的、卻很激動的口氣和樣子。「別再像以前那麼對我說話啦,達蒙;你會逼我說出我不想對你說的話來。我已經放棄你了,下決心不再想你;可這時我聽到了這個消息,於是我出來,作好點篝火的準備,因為我覺得你一直還是忠於我的。」 「你聽到了什麼,會使你產生這樣的想法?」懷爾德夫驚詫地問。 「就是說你沒跟她結婚啊!」她喜不自勝地喃喃低語道。「我就知道那是因為你最愛的是我,沒法同她結婚……達蒙,你這麼一走了之,對我實在太殘忍了,我說過我絕不原諒你。即使現在,我也覺得沒法原諒你——這事實在太過分了,任何稍有性子的女人都沒法對此聽之任之。」 「如果我知道你把我召到這兒來就為了責備我一通,那我真不會來了。」 「可我也不在乎呢,如今你沒跟她成親,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真的原諒你了!」 「誰告訴你我沒同她結婚的?」 「我外公。今天他外出走了好長的路,在他回家的時候,他碰見了一個人,那人告訴他有一個沒舉行成的婚禮,他想,那可能是你們的婚禮,而我知道那准是。」 「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想沒有。達蒙,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點起這堆信號篝火了吧?如果我想到你已成為那個女人的丈夫,你甭指望我會點起這堆篝火的。假如那樣的話,是大大有損我的自尊心的。」 懷爾德夫不吭氣了,顯然他是那麼想的。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相信你成親了嗎?」她急切地追問道。「那你是錯看我了,以我的生命和我的心起誓,想到你竟對我抱有如此可惡的想法,我簡直忍受不了!達蒙,你根本配不上我,我明白這點,可我依然愛你。沒關係,隨它去吧——我必須盡最大能耐忍受你這麼看低我……是不是?」見他沒作出什麼表示,她掩飾不住焦灼的心情,又問道。「你是真的不忍心就此拋棄我,仍然還把我看作你最心愛的人麼?」 「當然,要不我來這兒幹嘛?」他十分敏感地說,「不過你這麼發了一通,指責我的不是,那麼這種忠誠對我也沒什麼好處。要由人指責的話也要由我自己來說才是,我來了,卻得到你這般對待。不過,我這人該的就是這種愛動感情的脾氣,改也改不掉,還老得受一個女人的氣。這種脾氣讓我從一個工程師落到個開店的。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倒黴的路數在等著我呢。」他依然陰沉著臉看著她。 她抓住時機,掀開了頭巾,這一來火光完全照亮了她的臉和頸部,同時掛著笑說道,「你這次外出可曾見過比這更好的東西麼?」 尤斯塔西雅是一個從不甘心處於下風的人。只聽他平靜地答道,「沒有。」 「甚至在托馬茜的肩上也沒見過嗎?」 「托馬茜是個討人喜歡的天真姑娘。」 「這事跟那個沒關係,」她一下激動起來,叫道。「我們別去談她;現在該想的就是你和我。」她盯住他瞧了好一會兒,重新換上了先前的那種表面平靜,而內心卻十分熱烈的樣子說,「有些事對一個女人來說,是本不應讓別人知道的,難道我必須不斷軟弱地對你說出這些事嗎?要我承認在兩小時前我心情是那麼沮喪,簡直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嗎?因為那時我那麼痛苦地相信——你已經完全拋棄我了。」 「我很難過,讓你這麼痛苦。」 「不過或許倒不全是你才讓我這麼沮喪的,」她做作地加上一句,「是我的脾氣讓我產生那種感覺的。我想,那是與生俱來溶化在我血液裡的。」 「憂疑症。」 「要不就是來到這片荒原上的緣故。住在蓓蕾口時我一直非常快活。噢,那是多好的時光啊,噢,在蓓蕾口的那些日子!不過,現在埃頓又會更讓人振奮些了。」 「我希望如此,」懷爾德夫悶悶不樂地說道,「我昔日的小寶貝,你可知道這樣把我又叫回來會造成什麼後果嗎?我得跟以前一樣,再到雨塚來看你。」 「你當然會的。」 「但我要聲明,今晚我到這兒來之前,是想跟你說一聲再見,以後就絕不再跟你碰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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