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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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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大爺!你是個上年紀的人了,可你做事還是這樣滿不在乎。」胖女人說。 「我做事滿不在乎;我是……太不在乎去討好女人了!哈哈!我要唱唱『快樂的夥伴』,或隨便什麼歌,哪怕會讓一個乾癟老漢傷心得痛哭流涕。我可什麼都不在乎。 國王往左扭頭看, 滿臉怒容不耐煩 龍口一啟,馬歇爾伯爵 若非先前許過諾,我該送你上絞架。」 「對啦,那就是我們要做的,」費厄韋說,「我們要給他們唱支歌,那會讓上帝也高興的。他們婚都結了,托馬茜的堂哥克萊姆回家來還有什麼意思?如果他想阻止這樁婚事,讓她嫁給他自己的話,他該在他們結婚前回來才是。」 「說不定他是準備回來陪他母親住一陣,因為如今新嫁娘走了,她一個人一定會覺得很孤單。」 「喔,那倒真怪,我一個人從來就不會感到孤獨——不會,一點也不會,」坎特大爺說,「每到夜裡,我就像個將軍一樣勇敢。」 到這會兒,篝火開始小了下去,因為燒的已經不是那種硬質的木柴,沒法把篝火再燒得火光熊熊的。廣闊地平線各處的大多數篝火堆的火焰也開始暗淡下來。對那一個個火堆的明亮度、火焰的顏色,以及火苗躥出的高度仔細地觀察一番,便會知道燒的是什麼種類的柴火;並能進而知道每一堆篝火所在地區的自然產物是什麼。大多數火堆的火焰明亮璀璨,表明那是一片石南和荊豆花叢生的鄉野,跟他們這兒的差不多,朝一個方向綿亙伸展;其他一些篝火的火焰倏忽即逝,表明燒的都是些不經燒的柴火——麥秸、豆秸,以及耕地上的廢棄物。而所有篝火中最經久耐燒的——就像星星那樣穩定不變——表明那燒的是木頭,比如榛樹枝、荊柴和粗木塊。燒這種硬柴的火堆很稀少,相對說來,跟周圍那些短暫的火光相比,它的火光範圍不大,可現在由於它火焰燃燒得持久,卻顯示出它是四周篝火中最經久耐燒的了。那些最明亮的篝火在漸次消逝,可這些火堆依然在燃燒著。它們的位置處於眼力所及的最遙遠的地區,也就是北面天際那些長著茂盛的灌木叢和林帶的突兀而起的山上,那一帶土壤肥沃,石南叢在那兒就顯得稀疏少見了。 只有一堆篝火,是所有那些光亮持久的篝火中離這兒最近的,成了閃閃耀眼的篝火群中的一輪明月。它的位置正好就在底下山谷那扇小窗的正對面。這堆篝火的位置實在是太近了,因而儘管火堆那麼小,但卻比其他的篝火更耀眼。 這堆篝火就像一隻一眨不眨的眼睛,先前就時不時地引起人們的注意;等到他們自己篝火的火焰開始萎縮暗淡,那堆篝火就顯得更注目;甚至在另外一些用硬木柴點起的篝火也開始暗淡下去時,這一堆篝火卻明亮閃爍依然如故。 「說真的,那堆篝火離這兒可真近!」費厄韋說,「我似乎還能看見火堆旁有個人在走動。一點不假,那堆火可說是點得又小巧又明亮。」 「我都能把一塊石頭扔到那兒。」一個男孩說。 「我也行!」坎特大爺說。 「不,不,你不行,我的小寶貝。儘管那堆火看起來那麼近,可它至少在一英哩開外。」 「它是在荒原上,可燒的不是荊柴。」挖泥煤的人說。 「它燒的是劈柴,所以火那麼亮,那麼經燒,」蒂摩西·費厄韋說,「除了無節疤的木材,其他柴火都燒不出那樣的火焰。那堆火就在迷霧岡老船長家門前的那座小丘上。那老人是個最古怪的人!一個人就在自家的坡溝內點起一個小火堆,讓別人都沒法走攏去欣賞欣賞!這老傢伙一定是個老古怪,獨自個兒點起了篝火卻不讓年輕人去湊樂子。」 「維伊船長今天走了好長一段路,他相當乏累了,」坎特大爺說,「因此看來不像是他點的火。」 「再說他根本捨不得用那樣好的木材來點篝火。」胖女人說。 「那麼說一定是他的外孫女兒了,」費厄韋說,「像她那樣年紀的小姐,不太會想要點火取樂的。」 「她這人的行為舉止算得上是很怪的,獨自個兒住在那兒,找樂子的方式也怪,」蘇珊說。 「她可真是個俊妞,」挖泥煤的漢弗萊說,「尤其在穿上一件好看的衣服時更是漂亮。」 「是那麼回事,」費厄韋說,「好了,隨她的篝火燒去吧。看來我們的篝火也燒得差不多了。」 「火快燒盡了,四下看去多黑啊!」克裡斯廷·坎特說,用他那對兔子眼朝身後看了看,「鄉親們,你們認為我們不該結伴回家了嗎?我知道,荒原上的鬼魂還沒出來;不過,我們還是回家的好……啊,那是什麼?」 「只有風呀。」挖泥煤的人說。 「我覺得在十一月五日這一天,除非是在鎮上,否則都不該熬夜。像這種不吉祥的地方只該在白天來。」 「胡扯,克裡斯廷。打起精神,拿出點男子漢的模樣來!蘇珊,親愛的,你和我還該來跳支吉格舞——嗨,怎麼樣,寶貝?——別等天完全黑下來,要不就沒法看清你依然是那麼漂亮的俊模樣兒,儘管你丈夫,那婊子養的,把你從我這兒奪走那麼多年了。」 這番話是沖著蘇珊·納薩奇說的;接下來周圍眾人看到的是這個胖女人的碩大身軀很快地向篝火那兒移去。原來,那是費厄韋先生趁她不注意,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抱了起來。那堆篝火如今只剩下了一圈灰燼,荊柴已完全燒完,只剩下一些火紅的餘燼和火星還在發出微光。一走進這圈子,他便拉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跳起了舞。她是個全身到處都發出聲響的女人,除了衣服的胸、腰圍用鯨骨和支條撐起外,她不分冬夏,不管下雨天晴,總是穿著木拖鞋,而留著靴子不捨得穿;這一來,當費厄韋開始帶著她跳起舞時,木拖鞋的嗒嗒聲,衣服撐條的吱嘎聲,加上她驚訝的尖叫聲,便成了一個響亮吵鬧的音樂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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