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細雪 | 上頁 下頁
一九二


  幸子讀著這封信,腦子裡浮現出上次在道玄阪家門前,姐姐隔著汽車窗和自己道別時簌簌流淚的那副面容。姐姐信上雖則說不知怎的想寫點東西,所以寫了那封信,索取一些東西。其實說不定還是為了上次沒有邀請她去看戲,婉轉表達她心裡的怨恨。姐姐以前來信,總是以大姐的身分對妹妹提意見,幸子覺得當面見到她時,她始終是個慈祥的大姐,可是寫信的時候,幸子老是被訓斥。那樣一個姐姐今天卻寫來這樣一封信,真有點兒不可思議。所以暫時只把她要的東西打個郵包寄了去,沒有立即複她的信。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海甯格夫人過訪,告訴幸子她的女兒弗莉黛爾將隨同其父去柏林。夫人不放心她女兒在戰爭中去歐洲,可是她女兒為了研究舞蹈,怎麼也不聽母親的話。丈夫就說既然她那麼想去,讓她一同去得啦。因此只能允許她去。幸好還有許多同行的人,路上大概不用擔心。既然去柏林,她一定會去漢堡看望舒爾茨—家。夫人就問幸子要不要帶口信或者別的什麼,要是有的話,可以托她女兒捎去。今年六月幸子曾托夫人寫了一封德文信,還買了一把舞扇和一段綢衣料寄去漢堡,可是舒爾茨家一直沒有回信,幸子正在擔心這事,現在可以趁此機會托帶些東西去。於是她對海甯格夫人說:「那麼等令嬡啟程以前我把東西送到府上去吧。」就把夫人送走了。過了幾天,幸子選中一隻珍珠戒指作為送給羅茜瑪麗的禮物,另外又給舒爾茨夫人寫了封信,一併送到海甯格夫人家裡。

  那個月二十日左右的一個晚上,像光代來信預告的那樣,禦牧從嵯峨的子爵邸打來電話說:「昨天從東京來到這裡,打算呆上兩三天。想趁您先生在家時拜見一面。」幸子回答說:「只要是晚上,哪天光臨都行。」「那麼明天就奉訪。」第二天下午四點多鐘,他真的來了。已提早回家的貞之助把他讓進會客室,兩人單獨會談了三四十分鐘,隨後帶幸子、雪子和悅子去神戶東方飯店的烤肉廳吃了晚飯,飯後把他送到阪急電車站才分手,——他乘坐新京阪電車回嵯峨。這次禦牧的態度和在東京時毫無兩樣,面對初次相見的貞之助,還是那樣落落大方,充分發揮出他健談和隨和的特點。酒喝得比上次在東京時更多,吃完飯還頻頻在喝威士忌,不知疲倦地說笑話。所以第一個高興的是悅子,回家時她讓禦牧拉著手在大街上走著,仿佛在和親密的叔伯撒嬌似的,還悄悄地在幸子耳邊說:「阿姨要是招禦牧先生做女婿就好了。」幸子問貞之助對禦牧作何感想時,他想了一會兒說:「見面的印象當然不壞,確實無可挑剔,我也十分中意。不過像這種外表非常和藹可親的人,往往有難說話的一面,對老婆愛發脾氣,特別是華族子弟中那樣的人不少,決不可一開始就傾倒備至。」最後又多少帶點警戒的口氣說:「儘管不需要調查他的身世,可是本人的品行、性格以及長期不結婚的理由我看還是調查一下為妙。」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