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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第二十八章

  剛才由於井穀太匆忙,幸子竟忘了問她今夜乘坐哪班火車動身,於是往她家裡打了一個電話。本人不在,代她接電話的人說:「送行聽說一律辭謝了。」連開車時間都不講。因此傍晚幸子看准井谷在家時又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無論如何希望再見一面,因為還想和她談一下剛才那件事,這才獲得了九點半鐘從三宮乘夜間快車出發的答覆。動身時間知道後,三姐妹、貞之助和悅子全家都去送行。姐妹三個像這樣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跟隨著貞之助外出,從去年為已故雙親做佛事以來,這種場面已經好久沒見到了。

  「細姨今天怎麼不穿西服呢?」姐妹幾個全都穿著停當,一起進晚餐時,悅子看到妙子難得穿了一身綠底子起大朵白茶花的純棉外褂,就直盯盯地瞅著問。她面對著母親和兩個姨媽光豔照人的風姿,覺得有點像每年賞櫻花時那樣興奮。

  「怎麼樣,小悅,我穿和服合適嗎?」

  「細姨還是穿西裝好。」

  「穿和服似乎太胖了些。」幸子說。

  妙子近來常常穿和服。她的小腿有曲線美,穿西服時會使人對她產生一種少女的好感,穿了和服,小腿的長處就被掩蓋,莫名其妙地變得又矮又胖了。原因之一是病後食欲旺盛,吸收了過多的營養,反而比生病以前胖了。不過據她自己說,她原來兩腿溫暖,自從那場大病以後,不知是什麼原因,一穿西服,腿就冷得受不了。

  「日本女子年輕時不管多麼時髦,到了一定年齡就不怎樣愛穿西服了。像細姑娘這樣的,已經是老太婆的明證吧。」貞之助說。「比如井谷老闆娘那類人,曾經留學過美國,以她的職業來說也應該穿西服,可是她不是經常穿和服嗎?」

  「真的,井谷老闆娘總是穿和服。不過她確實是個老太婆了。」幸子說。「只是剛才那樁事情今晚怎樣和她講呢?」

  「這件事我是這樣想的。今天晚上不要過多地談到婚姻問題,只算是要去東京參加井谷老闆娘的送別會就成了。即使根本沒有攀親這件事,不是也得去東京送行嗎?」

  「真是這樣,一點不錯。」

  「照說我也應該去,偏巧這一陣子有事去不成。你和雪子妹妹兩人去好了。如果細姑娘能去那就更好。」

  「也讓我去吧。」妙子說。「正好天氣又暖和,一則去送行,順便還可以逛逛久別的東京。今年的賞櫻花我沒趕上,這回要不撈一把的話……」

  妙子和井谷老闆娘的情份沒有幸子和雪子那樣深。儘管她也是井谷美容院的常客,只因那個美容院收費昂貴,所以妙子有時也去別的鋪子理髮。只有雪子常常麻煩她做媒,妙子在這方面從來沒有欠過她的情。不過她對於井穀那乾脆爽快的性情脾氣以及豪邁任俠的男子漢作風一直深懷好感。特別是去年她被逐出蒔岡家以後,不知怎的她覺得有點兒無地容身似的,過去一直很親密的朋友一下子都開始用奇異的眼光對待她,覺得很不是味道。唯獨井穀的態度一如既往,對她還像以前那樣親熱。儘管井穀是最容易散播那類醜聞的美容院老闆,妙子的種種醜聞以及其中的內情她也許早已洞悉無遺,然而她仿佛根本不理會妙子那些陰暗面,只肯定她好的一面。妙子平常就很感激井穀那種寬洪大量的態度,今朝她居然特地來辭行,還說「想和細姑娘見見面」,甚至希望她一道去東京,她聽到了這樣的消息,禁不住產生一種感激不盡的念頭。對妙子來說,每當有人為雪子提親時,自己往往被當作見不得人的障礙物。現在井穀居然站在她的一面說話,仿佛暗中在為她辯解蒔岡家有這樣一個妹妹並不丟醜,倒應該承認妙子的特長,正正當當地把她推薦出去,叫人家知道蒔岡家還有這樣一個妹妹。對於井穀這番苦心,妙子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必須參加這次東京之行。

  「那麼細姑娘也去吧。這種餞行宴會,多去些人湊湊熱鬧才好。」

  「可是,關鍵是雪子妹妹……」幸子回頭看著笑嘻嘻的雪子說,「卻不怎麼想去。」

  「為什麼?」

  「她說:『三個人都去了,家裡只剩下悅子一個人了……』」

  「可是你要知道雪子妹妹是非去不可的呀。反正不過兩三天工夫,悅子會乖乖地呆在家裡的。」

  「阿姨,你去吧。」悅子的口氣仿佛像大人那樣,她近來慢慢的懂事起來了。「我會好好看家的,有春倌陪我,一點不寂寞。」

  「可是雪子妹妹去東京還有一個條件啦。」

  「嗨,什麼條件?」

  雪子只是笑笑不說什麼。幸子就說:「雪子妹妹說:『不去東京吧,覺得對不起井谷老闆娘;可是去了東京,結果說不定會獨自一人留在澀穀,所以不願意去。」』

  「可不是嗎。」

  「不去澀穀不就行了嗎?」妙子說。可是貞之助反對說:「那可不行,還得去露露臉,否則以後讓長房知道就麻煩了。」

  「就是由於這個原因,雪子妹妹希望我和澀穀方面講妥下次有機會再從從容容去澀穀,這次就一道回蘆屋,如果我能作出保證,她說她就去東京。」

  「雪姐這樣厭惡東京,這次的親事看來希望不大。」

  「我也覺得准定不行。」悅子接口說:「阿姨要出嫁是無可奈何的,可是我想最好不要嫁到東京去。」』

  「小悅,你懂得這種事情嗎?」

  「要是嫁到東京那樣的地方去,阿姨太可憐了,是不是呢,阿姨?」

  「得啦,你住口吧。」幸子制止了悅子。「我是這樣想的,那位禦牧先生是公卿的後代,論血統是京都人,只是現在住在東京過著公寓生活罷了,說不定有朝一日能住到關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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