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細雪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是的。……不過最近他說不妨事了,乾脆就不來了。反正他是個紅醫生,只要他認為病人稍稍好一些,總是那樣的態度。」

  「雪于妹妹以後可以不去了吧?」

  「就是,可以不用去了。」幸子說。「因為有『水戶姐』在護理,阿春每天還去幫忙。」

  「爸爸,哪天去看菊五郎?」悅子問。

  「哪天都行,不就是為了等你阿姨回來嗎?」

  「那麼,這個星期六怎麼樣?」

  「不過,得先去看櫻花吧。因為菊五郎要在這裡上演一個月哩。」

  「那麼—定去看櫻花吧,爸爸。」

  「嗯,嗯,錯過這個星期六和星期天,櫻花就看不上了。」

  「媽媽和阿姨也一定去吧。」

  「嗯……」幸子覺得唯獨今年看花缺少了妙子,顯得冷清清的,如果貞之助同意的話,她想索性等到月底病人痊癒後,大家一起去禦室看晚櫻。可是她畢竟沒有這樣講出來。

  「喂,媽媽,你在想什麼?……難道你不願意去賞櫻花嗎?」

  「即使再等待下去,細姑娘恐怕怎麼樣也去不成了吧。」貞之助看出妻的心情。「到那時如果趕得上看複瓣櫻,大家再去看一次好了。」

  「細姑娘要到這個月月底才能勉勉強強在屋子裡走動走動。」雪子說。

  和興致勃勃的貞之助、悅子一對比,雪子很快就覺察出幸子始終提不起勁兒來。第二天早晨他們父女兩個一出門,雪子就問她姐姐說:「你難道去了啟哥兒家嗎?」

  「沒有去。」幸子說。「關於這事我有話和你講。」她一把拉著雪子走上樓,關緊八鋪席的屋子的紙門,把昨夜聽阿春講的話全部告訴了雪子。

  「喂,雪子妹妹,你認為怎樣,老媽媽講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嗎?」

  「二姐是怎樣想的呢?」

  「我想大概是真的了。」

  「我也這樣想。」

  「都是我不好,……我太相信細姑娘了……」

  「不過,相信她不是應該的嗎?」雪於看到幸子哭了,她自己也含了一泡眼淚說:「……二姐有什麼錯呢……」

  「我對長房的姐夫、姐姐還有什麼話好分辯呢……」

  「你對貞之助姐夫講了嗎?」

  「什麼都沒有講。……那麼丟臉的事能對他講嗎?」

  「貞之助姐夫也許在考慮寬大對待細姑娘吧?」

  「昨晚的情形似乎是這樣的。」

  「即使誰都不告訴他,貞之助姐夫大概也已經覺察出細姑娘在外面幹的是啥名堂了。他注意到那樣—個人要是攆在外面放任不管,必定更加丟盡我們的臉面。」

  「難得貞之助姐夫回心轉意,細姑娘能改過就好了。」

  「她從小就是那樣一個人。」

  「給她提提意見不成嗎?」

  「細姑娘這人怕不成。……到現在為止,不是已經給她提過許多次意見了嗎?」

  「到底還是像老媽媽講的那樣,為了雙方的利益,還是讓細姑娘和啟哥兒結婚為妙。」

  「除此而外,我想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能挽救他們了……」

  「細姑娘難道那麼厭惡啟哥兒嗎?」

  幸子和雪子都對三好這個酒吧領班放心不下,甚至提到這個名字就不愉快,所以姐妹兩個談話時對於這樣一個人格外視若無睹。

  「我也弄不明白細姑娘究竟討厭不討厭啟哥兒。上次她那麼不願住在他家裡,可是前天卻不肯催他回家,和他沒完沒了地閒扯著……」

  「在我們面前故意裝做討厭他,她的本心也許未必是那樣。」

  「要是那樣就好了。……會不會是心裡儘管希望他回去,可是在情義上卻說不出口呢?」

  雪子那天又到醫院去了一次,拿了《呂貝卡》立即回家了。以後的兩三天內有時讀讀這部小說,有時去神戶看看電影,專心休息。到了第二個星期的星期六,聽從了貞之助的建議,悅子、雪子和他們夫婦倆一行四人去京都住了一夜,好歹完成了一年一度的賞櫻花的例行公事。今年由於時局關係,賞花酗酒的人少了,反而有利於看花。平安神宮垂枝紅櫻花的豔麗,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細細欣賞過。遊人一個個都靜悄悄的,誰都沒有在服飾上爭奇鬥豔,而且連腳步聲都故意放輕了,只管在櫻花樹下徘徊不去,那情景的確釀出一種風雅的賞花氣氛。

  賞花後又過了兩三天,幸子派阿春代表她去西宮奧畑家,先把妙子生病以來他墊付的錢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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