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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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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幸子去醫院裡一問,才知道昨天晚上奧畑後來又在那裡泡了許久而不想回去,雪子再次躲進套間,一直沒有露面。可是屋子裡真的漸漸地黑了下來,沒辦法才開了電燈。又因為病人的晚飯時間已過,就讓「水戶姐」把米湯送進病房。奧畑依然無動於衷地問病人有沒有食欲;什麼時候才能喝粥;甚至說他自己也餓了,能不能為他從外面叫點什麼東西來吃吃;這一帶地方哪家館子的菜最可口。弄到後來連「水戶姐」也逃進套間,病房裡只留下他和病人兩個人。後來他大概真的餓了,於是對著套間說:「我這就告辭,打攪了半天,很對不起。」然後又從回廊走下院子回去了。就在他向套間裡的人告辭時,雪子只探頭和他招呼了一下,故意沒有出來送他。他在醫院裡大概泡了兩小時——從四點到六點。不過雪子不明白細姑娘到底為什麼不願說「請你回去吧」這樣一句話,要是她肯這樣說,不就好了嗎?那樣一個人突然闖進院子,神氣十足地誇誇其談(雪子早就講過,二姐在場不在場,奧畑的態度大不一樣,昨天他尤其肆無忌憚),連「水戶姐」都覺得非常奇怪,他也應該知道我們這些人的處境有多為難。細姑娘是有資格叫他回去的,而且她不是應該催他回去嗎?以上這些情況都是雪子背地裡對幸子訴說的,她不敢當面埋怨妙子。 幸子想到照這個樣子奧畑兩三天內有可能再來,覺得有必要趁現在主動去找他,請他今後不要再到醫院裡來。要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應該去他家知會一下。因為上個月月底齋藤醫師的出診費大概是奧畑支付的,妙子呆在他家十天的藥費以及看護人員的一切費用也給他添了許多麻煩。細算起來,接送醫生的汽車費、司機的小費以及每天買冰的錢,他也墊付了不少。這些情義其實到現在都沒有清償。現在即使送錢給他,他也不見得肯收。……可是齋藤醫師那筆治療費至少得讓他收下,其餘部分只能送東西了。幸子估計不出到底花了人家多少錢,應該買些什麼東西送給人家,於是她問妙子:「細姑娘,到底送什麼東西好呢?」妙子回答說:「這類事情我會好好處理的,你別管了。這次的費用無論是奧畑墊付的那部分或者住院那部分都應該由我支付,不過因為我躺在病床上不能提取存款,暫時只能由啟哥兒和二姐給墊著,等我病癒起床後,全部都要償還,請二姐不用操那份心了。」可是當她背著妙子徵求雪子的意見時,雪子說:「儘管細姑娘那樣說,可是將近半年的公寓生活,她的存款多半也已經讓她花光了。她嘴巴上儘管說得漂亮,錢恐怕是還不出了。無論是錢或者禮物,我看早日還清為妙。」她還附帶說:「說不定二姐現在還把啟哥兒當成大財主,可是前一陣我住在他家時,從各方面發現他家經濟情況意外拮据。比如飯菜儉樸得叫人吃驚,晚餐桌上除了一個湯以外,就只有一盆大雜燴,不論是啟哥兒、護土還是我都吃同樣的東西。阿春有時看不慣,往往從西宮市場上買了些炸魚蝦、魚糕以及紅燒牛肉罐頭等帶回來,這種時候啟哥兒也坐下一起吃。又如給齋藤醫師的汽車司機的小費,一般都是我留心著給的,弄到後來,幾乎總是由我付小費而啟哥兒只裝不知道。不過啟哥兒是個男人,對於這類小事情不妨裝做漫不經心,可是對於那位管家老媽媽我覺得必須提高警惕。那個人對啟哥兒忠心耿耿,性格也溫和,侍候細姑娘也非常親切,可是另一方面家裡的一切開支都由她一把抓,一分兩分錢的東西都管得很緊,不讓浪費。據我看來,那位老媽媽表面上非常和藹可親,內心裡對我們一家、特別是對細姑娘沒有什麼好感。並不是她對我有什麼不敬的表示,而是我有這樣的直覺罷了。如果你想更詳細地瞭解這方面的情況,可以去問阿春,因為她和那位老媽媽經常打交道,你去問她,—定會知道某些情況的。由於有那樣—位老媽媽在他家裡,所以就更不要欠他一個錢。」 幸子聽雪子這樣一講,漸漸地不放心了。她一回家就把阿春叫了來問道:「奧畑家那個老媽媽是用什麼眼光看我們的?你從她那裡聽到什麼沒有?要是聽到什麼,你都說出來吧。」阿春翻著白眼,表情非常嚴肅地思忖著,叮問道:「講出來不妨事嗎?」然後提心吊膽地說出了下面這樣的事。 「其實,這件事最初就覺得應該報告太太,」阿春先來個開場白。她上個月下旬在奧畑家出出進進的時候,已經和那個老媽媽混得很熟。不過當妙子病倒在她家時,她們兩人事情都很多,沒工夫好好談話。直到妙子住院後的第二天上午,阿春去她家收拾剩下的零星東西時,奧畑正好不在,屋子裡只有老媽媽一人,她勸阿春喝杯茶再走,阿春就留下和她攀談了好一會兒。那時老媽媽一再稱讚幸子和雪子說:「你家細姑娘有兩個好姐姐,多福氣呀。我家的小主人就相反,他本人自然也有缺點,可是老夫人去世後,他的兄弟拋棄了他。這樣一來,社會上的人都不再和他來往,實在太可憐了。現在只能靠你家的細姑娘一個人了。但願細姑娘肯做他的太太就好了。千萬請你也出把力促成這樁姻緣吧。」她含著眼淚懇求阿春。接著她又像難於啟齒地說:「這十年來,小主人為了細姑娘不惜犧牲一切。」後來她非常婉轉地透露了奧畑被他長兄驅逐,禁止其出人家門,原因就在妙子身上。老媽媽的談話中最使阿春感到意外的是近幾年來,妙子的生活費用大部分依靠奧畑的接濟,特別是去年秋天她住進甲麓莊公寓直到現在這段時間裡,幾乎每天一清早——也就是說早餐以前——就來到奧畑家裡,三頓飯都在西宮吃,直到深夜只是為了睡覺才回公寓。所以儘管說是獨自開夥倉,實際無異於奧畑家的食客,甚至連她的髒衣服都拿到奧畑家讓老媽媽洗,或者為她送到洗衣店去洗。他們兩人在外面的各種娛樂費用,不知道究竟由誰負擔,可是奧畑錢包裡經常存放著的一兩百塊錢,只要和妙子出去一趟回家,一個晚上就變得空空的了。由此看來,遊樂費大概是他請的客。至於妙子每個月從自己的存款中所用去的錢,至多不過支付甲麓莊那點兒房租罷了。儘管她這樣說,阿春總有點不大相信的樣子。老媽媽因此從屋子裡取出一年來的各種賬單和收據說:「因為講到這方面的事情,順便讓你看看。」她還根據這些單據說明妙子在她家寄食以來每月的開支和以前的開支相差多麼懸殊。果然像她說的那樣,煤氣費、電費、汽車費以至蔬菜店、魚店等等一應開支,從去年十一月份以後突然急劇增漲,由此可以想像妙子在她家是怎樣揮霍無度的了。不僅如此,翻開百貨店、化妝品店和服飾品店的賬單一看,妙子買的東西占了一大半。阿春無意中發現其中有去年十二月妙子在神戶東亞路的隆興婦女西服店定制的駝絨大衣,以及今年三月份在同一商店定制的天鵝絨晚禮服的賬單。駝絨料子底面織出兩種顏色,面子是茶褐色,裡子是非常豔麗的紅顏色,那料子既輕軟又厚實。當時妙子得意地在兩個姐姐和阿春面前誇耀說:「這件大衣花了三百五十塊錢,只得變賣了兩三件自己再也不能穿的花花綠綠的和服才付了那筆賬。」阿春還記得那時妙子已經脫離蘆屋過著獨立生活,怎麼可以那樣大手大腳地花錢,現在看到賬單才知道實際上是奧畑為她定做的,那就想得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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