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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第十九章

  阿春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好東西,提前吃了午飯,說聲兩二天后回來,就匆匆走了。臨走前幸子把她叫進會客室,再三叮囑她必須克服平時偷懶的脾氣,和病人接觸後必須消毒,不可疏忽;病人大小便時必須在便盆裡滴幾滴來蘇爾消毒水。還叫她經常報告病情,每天上午至少給家裡打一次電話,奧畑那裡沒有電話,可以借用附近商店裡的電話,但是最好不要去商店借用,而利用公用電話。給家裡打電話要趁貞之助和悅子不在家的時候打。

  阿春是下午走的,幸子姐妹估計當天不會有電話來,所以格外牽掛妙子的病情,眼巴巴地等候第二天的到來。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鐘以後,阿春的電話才來。幸子把電話轉到丈夫的書房裡,由於距離遠,半中間又一再中斷,費了好大的勁才聽到幾句。總的來看,病人的情況大體和昨天差不多,只是肚子拉得比昨天還厲害,一小時要拉十來次,熱度也沒有下降的跡象。幸子就問:「原來懷疑是赤痢,究竟像不像?」

  「這還沒有弄清楚。」

  「大便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聽說大阪大學方面還沒有回音。」

  「拉的是什麼樣的大便,帶不帶血?」

  「像是有點兒血。除此以外,盡是鼻涕那樣黏糊糊的白色黏液。」

  「你這電話是從哪裡打來的?」

  「我打的是公用電話。可是附近沒有公用電話,得走遠路打,非常不方便,而且還有兩三個人排在我前頭,所以電話打遲了。一會兒打算再打一次,要是今天打不成的話,那就明天早晨打。」阿春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大便帶血,那不是赤痢嗎?」站在一旁聽著的雪子說。

  「是呀。……我也這樣想。」

  「大腸炎患者的大便裡能帶血嗎?」

  「不可能吧。」

  「一小時內拉十次,准是赤痢了。」

  「會不會是醫生靠不住呢……」

  幸子認為十之八九是赤痢,而且做好了思想準備,漸漸的在考慮該做些什麼事情。可是那天期待著的第二個電話卻始終沒有打來,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多鐘還杳無音信,阿春究竟在幹什麼呢,急得幸子、雪子姐妹兩個如坐針氈。快到中午時,阿春突然從廚房門口走了進來。

  「怎麼樣了?」兩人見到阿春繃緊的面容,一聲不響地把她拉進會客室問道。

  「看來畢竟是赤痢了。」

  其實大便化驗的結果還沒有搞出來。醫生昨晚和今晨都來看過了,說像是赤痢,必須採取措施,國道附近的木村醫院有隔離病房,他可以介紹去那裡住院。剛要決定去住院時,一個經常來賣菜的商人碰巧來到廚房,無意中對阿春說了一句那個醫院還是別去為妙。因此到附近去一打聽,才知那家醫院的名聲果然很不好。院長是個聾子,不能聽診,診斷經常失誤。儘管是大阪大學出身,但學生時代成績就不好,博士論文都是同班同學代寫的。那位同班同學現在也在這一帶開業,據說他也承認那博士論文是他代寫的。阿春把這情況告訴了奧畑,奧畑也不放心起來,就去打聽其他醫院,可是除了這個醫院而外,附近沒有其他醫院有隔離病房。因此他對醫生說:「就當作大腸炎在家裡治療不行嗎?」醫生不贊成,回說:「那可是傳染病呀!」可是奧畑不理會那一套,說什麼生了點赤痢,何必要去住醫院,在自己家裡不是也能治好嗎,因此決定在家裡治療,醫生那裡可以設法使之同意。他和阿春商量要不要聽聽蘆屋姐姐的意見。阿春回答他說:「那就回去徵求一下意見吧。」她想電話裡說不清楚問題,因此才急急忙忙趕回來的。

  問她醫生是怎樣一個人,答說醫生姓齋藤,也是大阪大學出身,看去比櫛田醫生小兩三歲。他父親那一代就在這條街上開業,老先生還活著,父子兩個名聲都不錯。據阿春的觀察,他還趕不上櫛田醫師那樣麻利。診斷也過分慎重,不輕易下結論。這次診斷的延誤,這也是原因之一。另外的一個原因是作為赤痢來說,熱度過高,而且第一天沒有大便,拉肚子是發病後二十四小時才開始的,也就是前天晚上才開始的。由於這樣的原因,就懷疑得的是傷寒,一切處理都耽誤了時間,所以病情更加惡化。

  「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傳染的呢?吃了什麼腐敗的東西了吧?」

  「是的,聽說吃了青花魚做的四喜飯。」

  「在哪裡吃的?」

  「聽說是發病那天傍晚,她和少爺去神戶溜達,在喜助飯莊吃的。」

  「這家飯莊從來沒聽說過哩。雪子妹妹,你呢?」

  「沒聽說過。」

  「據說這家飯莊在福原娼妓區裡。……那裡的四喜飯據說特別可口,打算去嘗試一下。所以他們在新市場看完電影回來就去那裡了。」

  「啟少爺一點也沒事嗎?」

  「是的。聽說少爺不愛吃青花魚,所以他沒有吃。只細姑娘一人吃了,所以她說—定是吃了青花魚的緣故。……不過據說吃得並不多……並且魚也沒有腐敗,的確是新鮮的活魚。」

  「青花魚真可怕,新鮮魚吃了也會中毒。」

  「據說背脊上發黑的那部分最危險,細姑娘吃了兩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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