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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我祝願您得到理想的配偶,雪子也獲得良緣,大家都把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但願這樣的一天早早到來。到那時希望我們仍照常往來。正在慶倖好不容易交上了您這樣一位朋友,如果因為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能繼續交往,那損失就太大了。

  這封信寄出以後,橋寺馬上寄來一封鄭重的覆信。內容如下。

  接到您誠懇的來信,惶恐得很。您說令妹落後于時代,這是您謙虛。不論令妹歲數多大,卻始終保持著少女的純真,不染流俗風氣,這是極可貴的品質。做這種女性的丈夫的人必須高度評價她的純真,有義務重視、愛護這種可貴的品質而不使其受損。要做到這點,必須對她的性格深刻瞭解,並且無微不至地加以體貼。像我這樣的鄉巴佬完全不具備這種資格。從這點出發,我認為我們的結合對雙方都不會幸福,因此才謝絕了這門親事的。要是您把拒婚當作是對令妹的惡意批評,那就非常遺憾了。還有,最近一段時間裡承蒙您全家對我的熱情接待,不勝感激。府上那種家庭和睦的情景,真是舉世無雙,值得大家羡慕。我覺得正因為有這樣一個和氣藹藹的家庭,才培養得出令妹那種珠玉般的性格。

  來信和貞之助一樣,是用毛筆寫在卷紙上的。雖說不是文言文,可也寫得十分周到得體,無懈可擊。

  另外,那天在神戶散步時,幸子曾領橋寺的女兒去元町的服飾品商店,為她挑選了一件罩衫,還讓繡上姓名。親事告吹後不幾天,罩衫上的姓名繡好了,幸子覺得不送給人家反倒不自然,就托井穀轉送了去。半個月後的一天,幸子去井穀的美容院,井穀遞給幸子一個紙盒,說:「這是橋寺先生送給太太的,放在我這裡幾天了。」幸子回家打開盒子一看,是京都襟萬商店製作的凸紋薄綢背心,幸子穿著正合身,大概是橋寺托丹生夫人代他備辦的吧。看來這准是前些日子那件罩衫的回禮了。從這件小事上也可以看出橋寺為人的周到了。

  雪子又是怎樣的心情呢?表面上看去,她既沒有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沒有感到對不起貞之助和幸子。姐夫、姐姐的好意她是明白的,不過拿她的個性來說,她在這件事情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過此就不是她所能做到的了,要是這樣還談不攏這門親事,那就沒有什麼可惜的了。這說不定多少帶點兒逞強和虛張聲勢——她的一舉一動表現出她就是這樣想的。幸子到頭來還是失去了對雪子露骨地發洩不滿的機會,最後還是慢慢的又和好了。儘管這樣,幸子總覺得有點兒東西悶在心裡,不能釋然,只想等妙子回家講給她聽。偏偏這一陣子妙子有二十多天沒有回來,還是三月上旬那個「命中註定的電話」打來後的第二天,她一清早回到家裡呆了一會兒。幸子告訴她「這次又吹了」。她聽到這個消息,非常失望地回去了。以後一直沒有見到她的面。說實話,在這一段時間裡,每逢丹生夫人和井谷問起妙子,幸子總警惕著她們是不是故意裝做不知道而來打聽消息,因此總給她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因為幸子無論如何也不願讓旁人知道妙子和她分居了,那不過是為了萬一將來她和奧畑的關係鬧出了問題,可以對外宣佈那個妹妹已經和家庭脫離關係了。可是現在一切心計都化為泡影,幸子就急於想和妙子見見面了。一天早晨,姐妹兩個在餐室裡談天,幸子說:「不知道細姑娘近來怎麼樣,打個電話去問問吧。」可是送悅子上學的阿春老不回家,等了三個小時她才回來。她悄悄地向餐室裡覷了覷,看到裡面只有幸子和雪子兩個人,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兩人身邊低聲說:

  「細姑娘生病了。」

  「嗄,什麼病?」

  「像是腸炎或赤痢。」

  「來電話了嗎?」

  「是的。」

  「你去過了嗎?」

  「去過了。」

  「細姑娘躺在公寓裡嗎?」雪子問。

  「不是。」阿春低下頭不聲響了。

  實際上今天一清早阿春就被叫醒,說春倌有電話。她去一聽,是奧畑的聲音。奧畑對她說:「細姑娘昨天來我這裡,夜裡十點鐘左右突然生病,高燒達四十度,還發冷發抖。她要回公寓,我留她住在我這裡了。可是病情越來越惡化,昨天請附近的醫生來給她診察,最初弄不清是什麼病,醫生懷疑是流感要不然就是傷寒。半夜裡開始拉肚子,而且拉得非常厲害,腹部絞痛。醫生說大概是大腸炎或者赤痢。如果確診是赤痢,那就必須住院。不過無論怎樣都得有人護理,所以不能讓她回公寓,暫時只能留在我這裡進行治療。這事我只能私下先通知你。病人雖則痛苦,可是目前還不用特別擔心,不妨繼續留在我這裡治療。如果有什麼急劇變化再通知你,不過我想決不會有那樣的事情。」阿春認為反正自己得跑一趟,等看到情況以後再說。所以今天早晨她把悅子送去上學後,歸途繞道去了西宮。到那裡一看,情況比想像的嚴重得多。據說昨夜一夜中間就拉了二三十次。因為拉得太頻繁了,病人不能躺下,只能起身抓住椅子蹲在馬桶上。據說醫生曾忠告患者不能採取那個姿勢,必須安靜地躺在床上,身體下面放個搪瓷便盆。阿春去後,和奧畑兩個苦苦勸說妙子,好不容易才說服妙子躺下了。不過阿春在那裡的時候,妙子就拉了許多次。可是因為肚子絞痛,每次都拉得很少,正由於這樣就更加難受。熱度仍然很高,不久以前還有三十九度。究竟是腸炎還是赤痢,仍然沒有搞清楚。據說已經請大阪大學化驗病菌了,一兩天內就可以得出結果了。阿春對妙子說:「請櫛田醫生來診治好不好呢?」病人回答她說:「病倒在這裡,怎麼可以讓櫛田大夫知道呢,還是算了吧。你回去不要把病情告訴我二姐,不要讓她擔心。」阿春當時沒有說回家後是否報告太太,只說「回頭再來看您」,就先回來了。

  「沒有護士吧?」

  「沒有。說是拖久了就得請護士……」

  「現在誰在照顧病人呢?」

  「冰是少爺(阿春第一次這樣稱呼奧畑)砸的,便盆消毒和擦屁股由我幹。」

  「你不在那裡時,誰幹呢?」

  「這……大概是那位老奶奶幹吧。聽說她是少爺的乳母,人倒是很好的。」

  「那個老奶奶還管做飯吧?」

  「是的。」

  「如果是赤痢的話,叫那種人洗便盆,不是太危險了嗎?」

  「怎麼辦呢?……我去看看吧。」雪子說。

  「先等一下,看情形如何再說。」幸子說。「如果確定是赤痢,那就得設法解決。如果是簡單的腸炎,兩三天就會痊癒的,所以現在不用那麼著急。眼前只能派阿春去照料,沒有別的辦法。在貞之助和悅子面前就說阿春家裡有急事,請了兩三天假回去了。」

  「他們請的是什麼樣的醫生呢?」

  「是怎樣一位醫生,我還沒見過。聽說是附近一位不熟識的醫生,以前從來沒有請他看過病。」

  「要是請櫛田大夫給診治就好了。」雪子說。

  「這是真的。」幸子說。「要是在公寓裡就好了。在啟哥兒那裡就不方便,還是不請櫛田去為妙。」

  幸子看出妙子實際上出乎意外地軟弱,她嘴上儘管逞強叫阿春不要對二姐講,內心裡卻恰恰相反。在這種時候妙子一定會深刻體會到家庭的溫暖,兩個姐姐不在她身邊會使她感到那麼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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