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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第十三章

  發生這類事情以後兩三星期,一天幸子去井谷的美容院理髮——幸子和雪子一直都去那裡理髮,井穀也一直把雪子的親事放在自己心上。井穀開口問:「太太認識大阪的丹生夫人嗎?」幸子說:「井谷老闆娘怎麼認識她的呢?」井穀說:「我是最近才認識她的。原來前幾天在慶祝某人出征的歡送會上經人介紹,一談起來,才知道她是您的朋友。我們談到了府上各位。丹生太太說,她和您是好朋友,最近兩下走岔了路,長久不碰頭了。有一次她們兩三個人到蘆屋府上拜訪,碰巧你生了黃疸病躺在床上,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已經三四年了。」井穀這樣一講,幸子想起確實有這樣一件事。有一次,丹生夫人同下妻夫人和另外一位剛從美國回來的衣著入時、洋氣十足、說起話來怪腔怪調的東京太太——連姓名都忘掉了,來蘆屋訪問,幸子扶病接見,一反平時的作風怠慢了她們,草草打發她們走了。丹生夫人也許因此生了氣,從此以後一直沒來蘆屋。

  「啊,是了是了,那次我非常開罪丹生太太,她對我很有意見吧?」

  「哪裡,她反倒問起雪子小姐的近況來了。她說那位妹妹不知怎麼樣,要是還沒有許婚的話,她倒有個理想人物呢。還說因為提到了雪子小姐,才偶然想起這件事情的。要是那個人的話,包管雪子小姐會滿意。」井穀一點點扯到那方面去了。

  「我和丹生夫人還是第一次見面,何況又不瞭解她所謂的『理想人物』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過我認為她既然是太太的好朋友,不妨信任,所以當時就請求她無論如何幫雪子小姐出把力。聽說那位先生是醫學博士,原配夫人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兒,沒有別的累贅,本行雖說是醫生,可是現在全然不行醫,卻當上修道町某製藥公司的董事。我所聽到的就這點兒情況。這門親事看樣子不會太差,所以我對丹生夫人說:『要是用得著我,我可以盡力,對方就拜託您去說合吧。蒔岡太太自然不會再提出以前的那種苛刻條件,不過我看還是從速進行為妙,』因此當場就說定下來。丹生夫人說:『那麼讓我先去問問對方的意思怎樣。』我阻止說:『情況固然要摸清,不過我們無妨安排他們先碰一次頭。』丹生夫人說:『那也好,對方大概不會有異議。即使有異議,我也能硬拉他來。所以他那裡沒有什麼問題。蒔岡小姐那裡就由你負責去辦。找個簡單的餐館大家在—起吃頓飯,地點在大阪,時間在兩三天內。確定以後再打電話聯繫吧。』我也向她保證說:『好,那真太好了,蒔岡太太也一定會高興的。』臨分手時她還一再叮囑說我一定等候她那裡的好消息,估計這幾天裡她會來電話,到那時我再到府上去看您。」

  幸子那天只聽井穀講了個大概就回家了。她想丹生夫人和井谷都是急性子的人,而且富於幹勁,這件事大概不會沒有下文。果然,三天后的上午十點鐘左右,井穀來了電話。她說:「關於上次談的那件事,剛才丹生夫人打電話來說,今天下午六點鐘要我陪同雪子小姐去島內的日本餐館『吉兆』,只算隨隨便便應邀去吃一頓晚餐,心情無須緊張,您看怎麼樣?還有,丹生夫人認為最好讓雪子小姐—個人來,要是需要人陪的話,就請您先生陪,您就不用來了。因為太太像開屏的孔雀,您一來,雪子小姐的美好印象就被沖淡了。對此我也有同感,請您聽從她的意見辦吧。在電話裡說這樣的話很失禮,不過這事前幾天大體上已經奉告,並且希望得到您的應承,現在又因為急等著辦……」聽對方的口氣,似乎馬上要等候答覆的樣子。幸子回答說:「請等一兩小時吧。」說完先把電話掛斷,和雪子商量:「雪子妹妹覺得怎麼樣?當天通知相親,這種性急的事情連我都合不來。可是自從上次那樁親事以來,一直把雪子妹妹放在心上的井谷老闆娘的親切為人,是值得感謝的。再說丹生太太和我也不是一日之交,她深知我家的情況,我想決不會介紹那種低三下四的人。」雪子就說,「不過僅憑前幾天那番話,總覺得靠不大住,不妨直接打個電話給丹生太太,問問對方的詳細情況。」幸子於是打了一個電話給丹生夫人,細細探問了對方的情況。

  據丹生夫人說,那人叫橋寺福三郎,靜岡縣人。兩個哥哥都是醫學博士。他曾留學德國。家住大阪天王寺區烏辻,房子是租的,現在父女倆一起生活,家裡雇了一個老媽子使喚。女兒在夕陽丘女中讀書,相貌像她已故的母親,既漂亮又天真。橋寺兄弟幾個都很出色,在故鄉又是名門世家,所以大概多少能分到一些財產。本人又是東亞製藥公司的董事,收入一定很可觀,生活看去很闊綽。本人風度翩翩,儀錶堂堂,簡直可以說是個美男子。這樣聽起來,條件意外地好。問起年齡,說是大概有四十五六歲。問到他女兒的歲數,說是大概在讀女中二年級。再問小姑娘有沒有兄弟姐妹,就對答不上了,甚至連男方有沒有父母都回答不出。仔細追問下去,原來丹生夫人和他已故的太太只不過是趣味相同的朋友,她們是在蠟染講習會上相識的。丹生夫人告訴幸子說她不大去橋寺家,所以和橋寺福三郎只見過四次面,在橋寺夫人生前見過他一次,死後入殮及周年忌辰見過他兩次,昨天去他家說親,才是第四次見面。她勸橋寺不要老悶悶不樂地一味想著已故的太太,那沒有用。她叫橋寺跟她走,她給介紹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姐。橋寺說那就一切拜託,請多多照拂。所以無論如何蒔岡小姐也必須答應。丹生夫人平常對關西人說大阪話,對東京人說東京話,近來卻光說東京話,上次見面也是如此,今天更像是一位滔滔不絕的東京人。

  「丹生姐,您可真有兩下子!」幸子也受了她的影響,說起東京話來,「聽說你不許我陪同前去。」「那是井谷老闆娘說的,我只是表示同意罷了,話是井谷老闆娘說出來的,如果你要生氣,就請你生她的氣吧。」丹生夫人接著又說:「對了,對了,前些日子我遇見陣場先生的太太了。談起你們時,據說她也曾做過媒。」幸子聽到她這句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陣場太太講什麼來了?」「哎,她……」丹生夫人躊躇—會兒說:「她說媒是做了,可是被乾脆拒絕了。」「陣場夫人一定生氣了吧?」「也許是吧。可是沒有緣分,生氣有啥用。這樣的事情要生氣的話,還能做媒嗎?我決不說這種蠢話,雙方見見面,不中意的話,可以乾脆拒絕,用不著客氣。所以不用多慮,輕鬆愉快地來就是了。……總之,請你和雪子小姐說,希望她務必來見見面。面也不見就拒絕,那我真的要生氣了……」說完她又加了一個尾巴:「反正我已經預定了酒席,到時候我會邀請橋寺去預定地點赴約。您也不用再給我回電,估計雪子小姐會光臨,我恭候著……」

  說今天就今天,這種霹靂火爆的相親要是應邀前去,幸子覺得未免太輕率了。可是只要不拘泥這點,讓雪子今天去赴約也並不妨事。雪子平時不願單獨行動,由貞之助代替幸子陪同出席的先例也曾有過,只要貞之助方便,這事也好解決。問題就在無論如何不願這樣輕易應邀前去,儘管最後還是要接受丹生夫人的建議,今天這個當口卻想托故推遲兩三天。一句話,總覺得要擺擺架子拿大一些。不過另一方面丹生夫人既然那樣熱心介紹,如果不老老實實接受她的好意,又怕會損傷她的感情。剛剛在電話裡還聽到她講陣場夫人生了氣,那句話—下子觸動了幸子的心事,所以她今天格外膽怯。前年春天拒絕野村這個人的求婚時,藉口長房不同意,還以為拒絕得非常婉轉,哪裡知道仍然大大開罪了介紹人。站在陣場夫人的立場上,生氣也許是理所當然的,就連幸子本人還暗暗有些內疚。這次聽到這樣的消息,更加吃驚。不過丹生夫人為什麼又突然提起這件事呢?丹生夫人平常固然話多,可是突然搬出一個不相干的人的事情,把無須告訴幸子的話講給她聽,這難道是單純的饒舌,會不會還帶有某種威嚇的意味……

  「怎麼辦呢?雪子妹妹。」

  「……」

  「去一下試試怎麼樣?」

  「二姐去嗎?」

  「我倒是很想陪同你去,不過人家既然那樣說,我也只能回避了。和井谷老闆娘兩人同去,你不願意嗎?」

  「兩個人去……」

  「那就讓你貞之助姐夫陪同你去吧……」幸子一面觀察雪子的臉色一面說。「只要他有空,就會陪你去的。打個電話去問一下好嗎?」

  「嗯。」

  看到雪子點頭同意,幸子立刻給大阪的會計師事務所掛了個加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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