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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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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妙子遷居的那個公寓叫甲麓莊,位於國道公共汽車本山村停車站北面。據阿春說那是一家開業不久的新公寓,孤零零地蓋在田野裡,一切設備還不齊全,比較簡陋。三天以後,幸子和雪子一道去神戶,想邀妙子同進午餐,打電話到公寓一問,回說不在。再問阿春,阿春說除非一清早給她打電話,別的時候她多半不在家。儘管如此,幸子還一心盼望她兩三天內能來。可是等了幾天,妙子還是不來,連電話都沒打—個。 不知貞之助是真的相信妻和雪子已經和妙子「斷絕關係」了呢,還是對於她們中間背地裡有聯繫而無可奈何,總之,自從妙子被攆走以後,他表面上似乎大致滿意了。在悅子面前大家只說細姑娘這次租下甲麓莊公寓作為工作室,所以吃住都在那裡。悅子儘管懷疑,但是只能承認下來。過去幸子和雪子經常見不到妙子,所以她們兩個不覺得現在和以前有多大區別。實際上家庭裡仿佛撲通一下子裂開了一個窟窿,其實這種感覺早就有了,並非由於這次的事件。只是家裡出了一個見不得人的妹妹,她們一想起這事就愁悶。為瞭解愁,她們姐妹倆幾乎每隔兩天就相偕去神戶看電影,有時甚至一天看兩場電影,而且不問新舊。一個月來,算算她們看過的影片就有《阿利巴巴進城》、《早春》、《美麗的青春》、《布魯格劇場》、《少年之街》和《蘇伊士》等等。她們走在街上還留心著會不會碰到妙子,可是始終沒有碰見。因為長久沒有音信,一天早晨便派阿春去探視,阿春回來說:「去的時候細姑娘還沒起床,可精神挺好。我說太太和雪子姑娘都很惦念她,請她來一次。」她笑著說:「過兩天就去,請她們不用擔心。」到了十二月的某個星期,盼望已久的法國電影《沒有鐵窗的監獄》上演了,姐妹倆趕去看了這部影片,當天幸子就得了重感冒,只好暫時停止外出。 悅子的那個學校十二月二十四日開始放假,二十三日上午妙子回來了,離家幾乎快兩個月了。她把過新年穿的衣服裝滿一皮包,談了一小時話,臨走時說:「過了初七再來拜年。」可是—直等到正月十五上午她才來,喝了小豆粥,那天比較從容一些,呆到下午她才回去。幸子年底得了感冒後,為了怕著涼,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出去。雪子儘管愛看電影,獨自一人也不願去電影院。她雖說年紀已經不小,可特別怕見生人,出外買點東西都得拉個伴兒。幸子為了讓她學習書法和茶道,自己得陪同她到書法老師和茶道師傅家裡去。可是總這樣也不妥,所以三次裡總有一次讓她單獨一個人去。還有從去年以來,為了那件不得不實行的事——消除她臉上那塊褐色斑,每隔一天她得去打一次針。根據大阪醫科大學皮膚科的意見,她隔天去櫛田醫師那裡打一次女性荷爾蒙和維生素C針劑。還有悅子每星期學習兩次鋼琴,回家後由雪子輔導複習。雪子近來的工作,就是這幾件。 幸子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老守著鋼琴消磨時光。鋼琴要是彈膩了,就到樓上那間八鋪席的屋子裡練字,或者把阿春叫來教她彈古琴。阿春是前年秋天開始學古琴的,幸子當時只教她一些大阪七八歲小姑娘開始學琴時的歌曲,例如《千金小姐女兒節上祭娃娃》以及《四季的花》等等,高興的時候就教教她,現在已經學到《黑髮》和《萬歲》了。阿春不願上中學,卻甘心當女傭,看來她愛好技藝。只要說今天教她彈琴,她就趕緊拾掇好家務事。《雪》和《黑髮》的身段還是妙子教她的,舞蹈方法她也大致領會了。這次幸子教她《鶴唳》,內中有這樣一句歌詞: 「……撒謊呢、咚鏘,還是真心……」 這個處所她始終領會不好,琴彈到這裡,沒有唱出「撒謊呢」就彈完了。兩三天中間一直讓她練這個地方,連悅子都能記住,學著哼唱了。 「春倌,我的仇報成啦。」悅子說。平常她練鋼琴時有些曲調怎麼也彈不好,阿春可對不起早已哼哼上了。悅子對此很惱火,所以才有這樣一句話。 這個月的月底妙子又來了一次。那天早晨快到中午時,幸子一個人正在會客室裡聽廣播,妙子走了進來,開口就問:「雪姐呢?」自己拉了一把椅子靠近火爐坐了下來。 「剛才到櫛田醫生那裡去了。」 「是去打針嗎?」 「嗯……」幸子本來在收聽應時菜肴的做法,不知什麼時候變成謠曲了。因此就說:「細姑娘,關了收音機吧。」 「喂,你瞧!」妙子下巴指向靠在她姐姐腳邊的那只貓「鈴」。 「鈴」才進屋子不久,它閉著眼睛趴在火爐前昏昏打盹兒,看去泰然自若得很。給妙子這樣一講,幸子注意到每逢謠曲裡鼓聲一響,貓耳朵就聳動一下,它本身似乎什麼也不知道,只有它那耳朵對鼓聲反射性地動著。 「怎麼回事呀,這只耳朵……」 「真奇怪!」 兩個人好奇地定睛看著貓耳朵跟隨鼓聲聳動的情景。謠曲播完,妙子才立起身把收音機關掉。 「針打得怎麼樣,有點兒效果嗎?」 「怎麼說呢……這種東西非耐心長打不會好。」 「那要打多少次才好呢?」 「沒講打多少次,只說要耐著性子堅持打下去。」 「難道一定要結過婚以後才會好嗎?」 「也不一定,櫛田醫生說能好。」 「我看光打針不見得會像抹掉那樣把它徹底除去。」妙子話頭一轉說:「告訴你,卡德麗娜結婚了。」 「哦!她給你來信了?」 「昨天在元町碰到了基利連珂,他在我背後叫妙子小姐、妙子小姐,追上來告訴我說卡德麗娜結婚了。兩三天前來的信。」 「跟誰結的婚?」 「就是她當秘書的那家保險公司的經理。」 「到底讓她抓住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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