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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是的。」雪子又點頭應了一聲。幸子接著就說:「我很愛吃香魚,不過妹妹比我更愛吃。」

  「啊!這就好了。今天可都是些鄉下菜,合口味的怕一樣也沒有。正在犯愁,多虧澤崎先生送來了香魚。」

  「呆在我們這樣的鄉下,輕易吃不上這種新鮮的香魚。」常子插嘴說。「何況還鎮了許多冰,真正夠您累的了。這樣好的香魚是哪裡捉來的呢?」

  「是長良川捉來的。」澤崎的心情漸漸開朗了。「昨天晚上打電話托了人,剛才在歧阜站又讓人送上火車的。」

  「這實在太麻煩您了。」

  「我們也託福嘗了新。」幸子接下女主人的話說。

  談話從香魚一點點扯到別處,什麼歧阜縣境內的名勝古跡啦,日本的萊茵河啦,下呂溫泉啦,養老的瀑布啦,昨天晚上的捉螢火蟲啦等等,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不過怎麼也不像最初那樣有勁,相互之間只是為了避免冷淡沒趣,才東拉西扯搬出幾句話來湊湊熱鬧的。幸子因為自己能喝酒,所以覺得這種時候主人方面如果能稍微勸勸酒應酬一番就好了。可是十二鋪席的一個大客廳裡,四個人稀稀落落地坐著,而且男客只有一個,難怪常子想不到這層了。再說又是夏天的中午,即使勸酒,也不宜多喝。菅野遺孀和雪子食盤裡的第一杯酒全都冷了,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幸子的第一杯酒先前和著生魚片一起喝幹了,只留下一個空杯子,可是常子只知道給澤崎斟酒,她仿佛認為不給娘兒們斟酒也無所謂。澤崎呢,不知道是情緒不好還是客氣,或者真的不愛喝酒,給他斟三次酒,他才裝做接受一次,實際上不過喝了兩三杯酒。女主人一再勸澤崎寬坐,他卻推說坐得挺舒服,依然端端正正地並著他那穿了西裝褲子的雙膝跪坐在那裡。

  「請問您常去大阪神戶那些地方嗎?」

  「是的,神戶雖則不大去,大阪一年總要去一兩次的。」

  幸子無論如何也弄不懂這位號稱「百萬富翁」的澤崎怎麼會應允和雪子相親,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麼,莫非這個人有什麼缺陷。她今天一直從這個角度加以觀察,可是到現在為止,從他的言談舉止中都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異常的地方。只在人家問到他所不知道的問題時,他的態度有點兒滑稽可笑。不懂就說不懂好了,何必那樣不高興呢。這不就露出他那大少爺出身的本性來了嗎?這樣一想,發現他眉毛下面鼻樑兩旁青筋暴露,顯出他肝火很旺。再說,這也許是幸子的心理作用,她覺得澤崎看東西帶有女人氣息,是消極的,甚至有點兒戰戰兢兢的味道,仿佛他心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不過比起以上這些來,幸子老早就覺察到此人對雪子似乎沒有多大興趣。剛才當澤崎正在和女主人談天時,幸子發現他一次又一次地注視雪子的面貌,仿佛要在雪子臉上找出什麼東西似的。他那消極的冷冰冰的眼光此後就一直不再看雪子了。儘管女主人婆媳兩個煞費苦心地編出些話來讓他們兩人交談,澤崎礙於情面也只和雪子講上一兩句話,馬上又轉向別人。這固然由於雪子一味唯唯諾諾,鼓不起勁來;但顯然是由於雪子不中澤崎的意。猜想起來,主要原因說不定就在雪子左眼眶那塊褐色斑上。對於雪子臉上那塊隱約可見的褐色斑,幸子的心情從昨天起一直是暗淡的,只巴望它今天能褪得淡一些,豈知到了今天,那塊褐色斑比昨天更深了。儘管雪子本人對它照樣毫不在乎,今天早晨還要照往常那樣多施脂粉,可是呆在她身邊幫她打扮的幸子卻對她說:「雪子妹妹,你白粉施得太多啦,」一面不露痕跡地抹掉她臉上過多的香粉,把胭脂塗到她眼眶下面,用盡各種方法蒙混,仍然沒有什麼效果。所以幸子走進這客廳後,一直提心吊膽怕被發覺。從女主人婆媳兩個的態度上看不出她們究竟發現了這個問題沒有。倒運的是雪子的坐位恰好把她左邊的半個面孔朝對著澤崎,初夏院子裡耀眼的陽光直射在雪子的臉上。不過雪子自己並不把她那塊褐色斑當作弱點,所以一點兒也沒有膽怯怕醜的神情,應對舉止泰然自若,多少解救了當時那個尷尬的場面,這也是事實。可是幸子卻認為雪子臉上那塊褐色斑比昨天坐在省線電車裡的時候更引人注目,要是讓她久坐在那個客廳裡委實叫人受不了。

  「請恕我十分放肆,上火車的時間到了。」午飯剛吃完,澤崎就急急忙忙立起身來告辭。幸子這才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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