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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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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雪子回來以後,蘆屋家中又漸漸恢復到以前那種熱鬧的氣象了。雪子平常說話不多,屋子裡寂靜得有人沒人都不知道,家裡添了這樣一個人,照說不會變得特別熱鬧,可是現在居然變了樣,可見她的性格雖然嫺靜,卻也有明朗的一面。又因為姐妹三人同住在一宅,只此家裡就又有了生氣,三個人缺了一個,就失去了和諧。再說長期沒人居住的原舒爾茨家居住的那棟宅子,新搬進一戶人家,每天晚上廚房的玻璃窗裡總有燈光。聽說宅主是瑞士人,在名古屋一家公司當顧問,經常不在家。家裡有個年輕太太,外表有點像西洋人,面貌看去像菲律賓人或中國人,用了個阿媽供使喚。因為他家沒有孩子,平常總是靜得鴉雀無聲,不像舒爾茨他們在的時候那樣熱鬧。儘管如此,籬笆對面原來荒廢得像鬧鬼的凶宅那棟洋房,現在住進了人,到底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悅子本來盼望鄰居再來一個像羅茜瑪麗那樣的姑娘,這下子失望了。不過她早已交了幾個同班同學的朋友,畢竟都是少女,遇到什麼茶會或者過生日的時候,她們就組成一個小圈子互相邀請。妙子依然很忙,整天呆在外面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三天裡只有一天在家中吃晚飯。貞之助看出她大概是有意不在家裡吃晚飯的,她厭煩呆在家裡聽幸子和雪子苦口婆心的勸說。貞之助還私下擔心這次妙子和她的兩個姐姐在感情上說不定會疏遠,特別是和雪子的關係將會怎樣。一天傍晚他下班回到家裡,沒有見到幸子,拉開浴室對面那間六鋪席屋子的紙門找尋,只見雪子坐在簷下,豎起膝蓋讓妙子給她剪腳趾甲。 「幸子呢?」他動問了一聲。 「二姐去桑山先生家了,馬上就會回來吧。」妙子回答說。 雪子趁妙子答話時偷偷地把剪下的腳趾甲放進衣裾,坐正一下身子。妙子蹲著身體把散在地上的閃閃發亮的腳趾甲的碎屑一片一片拾到手掌裡,貞之助只瞥了一眼,隨即把紙門拉上。就在這一瞬間,姐妹倆的融洽情景給他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使他重新認識到她們姐妹之間意見儘管不一致,但失和的事情決不會發生。 進入三月不久,一天夜裡貞之助已經就寢,忽然覺得妻的眼淚流到了他臉上,因而驚醒了。黑暗中聽到妻低微的嗚咽聲。 「怎麼啦?」他問。 「是今晚呀……悅子她爹……今晚正好是一周年的忌辰呀……」幸子一面回答,一面更加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貞之助吮吸著妻臉上紛紛掉落的眼淚。臨睡前她還高高興興的,半夜裡突然說出這種話來,把他嚇壞了。不錯,經她這樣一提,去年陣場夫婦給雪子做媒,正好是這個月份的事情,今天晚上說不定就是流產一周年的日子。這件事貞之助已經完全忘掉了,可是幸子心裡到現在還深藏著悲痛,這也不能怪她。不過老像這樣的突然發作,太叫人納悶。去年去京都嵐山賞櫻花,秋天在大阪歌舞伎劇場看鏡獅子,他在渡月橋上和劇場回廊裡都看到妻忽然掉淚,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改變了心情。這次也像前兩次那樣,第二天早晨,幸子臉上又像全然忘了昨天夜裡哭鼻子的事了。 基利連柯的妹妹卡德麗娜搭乘豪華郵船夏恩霍斯特號去德國,也是三月份的事。前年貞之助等被邀請去夙川他們家裡作客,照說應該回請他們一次,可是—直拖到今天也沒有還禮。除了在電車裡經常碰頭而外,兩下沒有什麼往來,只是經常從妙子那裡聽到那位老奶奶和基利連柯兄妹以及渥倫斯基等的消息。後來卡德麗娜似乎不再熱衷於做布娃娃了,不過她也不是完全放棄此道,過了一程她忽然來到妙子的工作室,拿出她的新作品請妙子批評指教,兩三年來她在技術上有較大的進步。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交上一個名叫魯道爾夫的德國「相好」,兩下相處得很投機,對於做布娃娃也就不像以前那樣熱心了,妙子認為那是由於交了新朋友的緣故。魯道爾夫是德國某公司神戶分號的年輕職員,妙子在元町街上曾由卡德麗娜介紹和他相識,後來經常遇見他們在—塊兒散步。魯道爾夫具有一副德國式的臉容,雖然說不上是美男子,可是人很樸實剛強,個兒很高,長得魁梧健壯。這次卡德麗娜決心去德國,據說是因為她和魯道爾夫相識後愛上了德國,魯道爾夫有個姐姐在德國,由他從中斡旋,介紹卡德麗娜到他姐姐那裡去。不過卡德麗娜的最終目的是去英國,那裡住著她和前夫生的—個女兒。她去柏林是因為旅費和別的一些關係,只能先到歐洲大陸,把那裡當作一塊踏腳石的。 「嗯,這樣說來,『鹵豆腐』也一同去嗎?」 「鹵豆腐」是妙子開玩笑送給魯道爾夫的綽號,現在連幸子他們也都這樣稱呼那個不相識的人了。 「『鹵豆腐』仍然呆在日本。卡德麗娜讓他寫了一封介紹信給他姐姐,她拿了這封信單獨去德國。」 「那麼卡德麗娜到英國領回自己的女兒後,是不是再回到柏林等候『鹵豆腐』回德國呢?」 「那個……我想大概不見得會等他。」 「那麼,她和『鹵豆腐』就此分手了嗎?」 「大概是這樣吧。」 「那可真乾脆呀!」 「真的,興許就是那麼一回事。」當晚的餐桌上貞之助也插口說。 「……他們本來就不是戀愛,只是玩玩罷了。」 「他們那些人獨身呆在日本,相互之間要是不交個朋友,不是很彆扭嗎?」 「她搭乘的那條船哪天開?」 「後天正午開。」 「悅子她爹,後天您有工夫嗎?」幸子說。「……後天您也去送送行吧……她們請了客,我們沒有還禮,很不應該。」 「終於白吃了人家一頓就拉倒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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