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細雪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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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幸子告訴她這個消息時,表面上她一口否認那不過是謠傳,其實那時已經有問題了。奧畑逛妓院以前就開始了,他對妙子說:「那是因為我們兩人的結婚得不到認可,借此解憂罷了,望你寬恕。我只是叫了一些藝妓在一塊兒鬧鬧酒,絕對沒有失去童貞,這一點請你相信我。」妙子諒解他這種程度的放蕩。為什麼這樣說呢?以前也曾提到他們一家一族無論是兄弟輩或者叔伯輩都是些浪子,妙子自己的爸爸也耽于聲色,這是妙子從小親眼見到而且熟知的,所以像啟那點兒放蕩也是無可奈何的,只要他能保住童貞,妙子不想說什麼不近情理的話。哪裡知道奧畑那種全屬欺人之談的彌天大謊,無意之中一樁樁、一件件都被戳穿了。所謂一樁樁、一件件,指的是除了宗右衛門町的藝妓之外,他還和某舞女發生了肉體關係,而且生了孩子。奧畑知道自己這些行徑被妙子戳穿以後,便用一切花言巧語向妙子賠罪,說什麼搞舞女是老早的事,現在已經斷絕關係,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他是背黑鍋的,不過父子關係已完全斷絕了,只有宗右衛門那件事確實是他的過錯,今後誓必斷絕關係。當時他的態度非常傲慢,撒謊騙人在他似乎無所謂,仿佛是個不知人間有羞恥的人,所以無論怎樣都信他不過。他還拿出和舞女母子脫離關係的贍養費證書給妙子看,這大概不假。至於藝妓一層,儘管他說已經斷絕關係,因為沒有憑證,不知是真是假。此外有無其他別的男女關係,根本無從知道。儘管如此,他還口口聲聲地說要和細姑娘結婚的殷切願望始終未變,自己獻給細姑娘的愛情不能和那些男女關係相提並論。可是妙子覺得自己竟成了他一時取樂的玩物,說實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妙子開始厭惡奧畑了。只是由於受不了幾個姐姐以及社會上人們的指摘:「看到了沒有?聽信了那種傢伙的話,不是受騙了嗎?」所以未能輕易下決心與奧畑解約,而想暫時離開他,自己可以充分反省反省。正如幸子看出的那樣,出國是她想到的一個手段,志願做西服是她預想將來要獨立謀生的準備工作。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她正在為和奧畑結婚一事暗自焦慮的時候,發生了那次山洪事件。山洪暴發以前,板倉這個人在妙子眼裡至多不過是個忠實的奴僕而已,可是山洪事件以後,妙子對板倉的看法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我說這樣的話,二姐和雪姐也許會以為我這個人特別好奇,那是因為你們自己沒有親身遭到滅頂之災,不能體會到萬無生理而獲救的人的感激心情。」妙子說。「啟誹謗板倉那天的行動別有用心,即使別有用心也無妨,人家畢竟冒了那樣大的險,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人。誹謗他的啟那時又幹了點什麼呢?不用說犧牲性命了,不是任何表示親切情意的舉動都沒有嗎?」妙子對奧畑徹底灰心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為什麼這樣說,幸子是知道的。那天,奧畑直到阪神電車恢復通車後才來蘆屋探訪,他口稱擔心細姑娘的安危而去察看一下情況再來,結果只走到田中就徘徊不進,因為那兒已經有點兒洪水。最後他到板倉家,聽到細姑娘平安回家,他就此不再來蘆屋而回了大阪。那天晚上他出現在板倉家時,頭上戴的是巴拿馬草帽,身上穿的是瀟灑的藏青西服,一手拿了梣木手杖,一手提著德國康泰司照相機,在那種場合他這副模樣很可能遭到人家一頓毒打。他沒有渡過田中那片淹水的地段,也許是怕弄濕他那條筆挺的西裝褲子。這和貞之助、板倉、莊吉那些人為了搭救妙子渾身滾了泥巴一比較,不是相差太大了嗎?妙子知道奧畑愛修飾門面,並沒有要求他滾上一身泥巴,可是像他那種行為不是連普通一般人的情義都沒有嗎?如果奧畑具有慶倖妙子平安回家的真情,自然應該再來一次蘆屋,親眼看到妙子的容顏然後回去。而且他自己還對幸子說過隨後要來的,幸子也預料他回大阪前還會來一次,並且盼望他來。難道只要證實細姑娘的確平安,情理上就算完事了嗎?在這種節骨眼上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真正價值。如果奧畑僅僅是個花錢能手、亂搞男女關係、沒有志氣的人,妙子也許還能認為那是前世註定而將就忍受。可是現在看到他為了未來的配偶連一條西裝褲子都不願弄髒,這種輕薄的行徑委實使妙子太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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