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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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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阪、神戶兩地的民眾看到第二天的報紙,方才知道慘禍的全貌,再次嚇得一跳。蘆屋幸子家裡,事後的四五天中,每天都有親友來探視慰問,忙得她應接不暇。後來電話、電燈、煤氣和自來水等設備逐漸恢復正常,混亂也一點點平靜下來。不過,到處堆積著的泥砂由於戰爭中人手和卡車不足,沒法迅速清除,大熱天人在白茫茫的一片沙塵中來往,這景象有點像往年大地震後東京街頭的狀況。阪急電車蘆屋川站原來的站台被埋在沙土中,只能在沙堆上興工建造一個臨時站台,陸橋上面又架了高高的一頂橋,電車在橋上通行。阪急那頂橋和國道業平橋之間,河床幾乎和兩岸的馬路—樣高,稍稍下點兒雨,就會氾濫成災,一天也不能放置不管。成千上萬的建築工人連日在疏浚,就像螞蟻搬糖山那樣,怎麼也解決不了問題。河堤上的松樹可惜都讓沙塵沾汙了。再加洪災以後偏偏連日天氣晴朗,因此沙塵格外彌漫,弄得蘆屋這個有名的高級住宅區今年完全失去了它往日的那種風貌。 相隔兩個半月雪子從東京回到蘆屋,正是這樣一個沙塵彌漫的夏天。水災當天,東京的晚報上就刊登出消息來了,可是不知道詳細情形,澀穀家中都很擔心這件事。看了報紙,住吉川和蘆屋川沿岸的災情顯然最嚴重,雪子讀到甲南小學校的學生遇難死亡的消息時,特別想知道悅子的情況到底怎樣。第二天貞之助從大阪會計師事務所打來了電話,鶴子和雪子姐妹倆輪流接聽,想打聽的消息大體都問了。雪子當時說她非常不放心,馬上就想去蘆屋看看,徵求貞之助的意見。貞之助說想來當然可以來,家裡的情況既然是這樣,實在用不著特地趕來一趟。再說大阪往西的鐵路還沒有修通。這樣講了以後,貞之助就把電話掛斷了。可是安天晚上他和幸子談到東京時,告訴幸子說:「雪子妹妹想來蘆屋,我勸她不用來,可是她藉口慰問,說不定還是要來的。」不出所料,幾天之後幸子果然收到雪子的來信,信裡說她想和九死一生的細姑娘見見面,還想看看這次水災把印象很深的蘆屋究竟破壞到什麼程度,不親自跑一趟,心裡總不踏實,說不定一兩日內突然就動身。 由於她先打了招呼,所以動身那天故意不打電報,坐上「燕」號特別快車就離京了。在大阪換乘阪神電車,在蘆屋下車時剛好碰上一輛出租汽車,不到六點鐘就到達姐姐家。 「您回來啦。」 雪子把衣箱遞給出迎的阿春,就此走進會客室。家裡靜得鴉雀無聲,因此她問阿春:「二姐在家嗎?」 阿春把電風扇的風朝對雪子,回說:「噢,太太剛剛去舒爾茨先生家了……」 「小悅呢?」 「小姐和細姑娘都應邀去參加舒爾茨先生家的茶會。也快回來了吧,去叫一下怎麼樣……」 「不用,不用,春倌,你別管啦。」 舒爾茨家的後花園裡有孩子們的聲音,阿春打算去叫,被雪子攔阻了。雪子走到露臺的涼棚底下,獨自坐在白樺椅子上。雪子剛剛來蘆屋時,一路上從汽車車窗裡看到業平橋附近災情慘重得出乎意料,使她大吃一驚。可是坐在這個地方所看到的情景,和平素沒有什麼兩樣,一草一木都絲毫無損。正好是傍晚海上風平浪靜的時候,風一下子停了。天氣仍然很熱,靜止的樹影格外鮮明,如茵的綠草直透進眼簾。今年春天她去東京時,紫丁香和繡球花正盛開著,水晶花和複瓣棣棠還沒有開。現在連杜鵑花和百合花都凋落了,只剩一兩朵梔子花餘香在枝了。和舒爾茨家接境處的檀香和刺桐枝葉繁茂,二層樓的洋房被它遮去了一半。 兩家交界處的鐵絲網那邊,孩子們正在玩開電車的遊戲。人雖看不見,只聽到彼得學著電車長的口氣說:「下一站是禦影,禦影到了……」 「……諸位乘客,這輛電車從禦影直達蘆屋,中途不停車。到住吉、魚崎、青木、深江去的乘客們請在這裡換車。」他說話的聲調和阪神電車的車長一模一樣,決不像西洋孩子在學話。 「露宓姐姐,那麼我們去京都吧。」這回悅子開口了。 「好吧,去東京吧。」羅茜瑪麗說。 「不是去東京,是去京都。」 羅茜瑪麗似乎不知道京都這個地名,不管悅子三番五次地給她糾正,她還是說「東京」。 「不對,露宓姐姐,是京都呀。」 「我們去東京吧。」 「不是去東京,去東京得停—百次車啦。」 「是呀,明後日就到了呀。」 「你說什麼?露宓姐姐。」 「明後日就到東京呀。」 「明後日」這一日語的發音,羅茜瑪麗的舌頭轉不過來。講慣「後天」的悅子突然聽到這個講法,大概沒有聽懂。 「你說什麼?露宓姐姐,沒有這樣的日語呀。」 「悅子姐姐,這棵樹日語怎樣講?」 那時刺桐樹葉忽然嘩啦嘩啦響起來,彼得爬上去的時候這樣問。這棵刺桐樹的樹枝叉出到鄰家,孩子們平常總愛從舒爾茨家踏上鐵絲網籬笆,攀住樹枝爬上去。 「那叫刺桐樹。」 「叫刺桐桐樹嗎?」 「不是刺桐桐,是刺桐。」 「刺桐桐。」 「刺桐。」 「刺桐桐。」 不知彼得是開玩笑還是當真,他只管說「刺桐桐」,不說「刺桐」。 悅子又生氣地說:「不是刺桐桐,只有一個桐。」 她那句話裡的「一個桐」,聽去就像「一狗洞」,雪子不由得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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